第二十一章

雨聲未歇,孟嬰寧僵硬地坐在車後,臉莫名紅了。

孟嬰寧小時候其實沒少去各家混,經常今天你家長不在家,就去我家寫寫作業,孟嬰寧常被託付給陳妄和陸之州,她甚至知道陳妄房間床底下倒數第二個抽屜里被二胖塞過幾本帶顏色的小漫畫。

那會兒孟嬰寧和陸之桓幾個年紀小的還偷偷摸摸翻出來看過,孟嬰寧捂著眼睛小臉兒通紅,躲在後面從指縫裡看著幾個男孩子翻。

結果被陳妄抓了個正著,半大小夥子一人揍一頓攆回家去了,剩下個小姑娘撅著屁股趴在地板上,兩隻手緊攥著他枕頭兩邊死死捂住腦袋,羞恥得怎麼也不肯出來。

其實那漫畫現在回憶一下也並沒有什麼尺度,但那時候只覺自己觸碰了天大的禁忌。

男生和女生那怎麼還能這,這麼樣式兒的親嘴?

那親嘴的時候手手手手怎麼還能伸到衣服里?

孟嬰寧老臉一紅,不明白自己在此時此刻為什麼會想起這種時隔多年的陳得都快長毛了的糗事。

她看了一眼一臉冷靜的正直陳妄,莫名覺得有種奇異的心虛和慚愧。

孟嬰寧目光游移:「你搬家了啊?」

陳妄:「……嗯。」

孟嬰寧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句話有多麼的多餘和沒營養,她閉了閉眼,扯下安全帶,就要開車門下車。

陳妄忽然回過頭,從前面探身,手臂朝她伸過來,停在她眼前,忽然停住了動作。

車子里光線黯淡封閉,男人回頭看著她,指尖停在她眼前,下一秒就能點在她臉上。

孟嬰寧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一點一點加快的聲音。

「陳妄。」孟嬰寧叫他。

「嗯?」陳妄黑眸漆深。

孟嬰寧盯著他垂在眼前的指尖,鎮定地說:「你手再放一會兒我要對眼了。」

陳妄:「……」

陳妄手腕往下一垂,從她旁邊的位置拽起件外套,劈頭蓋臉丟到她頭上,把她腦袋蒙進去了:「披著。」

孟嬰寧眼前一黑,帶著洗衣肥皂的味道縈繞鼻尖,有點發澀。

孟嬰寧抬手費力地把外套拽下來,特別大一件,孟嬰寧拽了半天才重見天日,拎著領子抖開,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雨。

陳妄已經下車了,對這瓢潑大雨視若無睹。

孟嬰寧想起陸之桓的話,生怕陳妄是真的因為受傷了退伍,別再落下什麼病根。

萬一是傷了肩膀,那這麼不注意,著了涼可不得得個肩周炎。

要是傷了腿呢?再得個老寒腿,一到陰天下雨的就痛不欲生,渾身骨頭還不得都吱吱嘎嘎響。

年紀輕輕,身體就這麼毀了。

孟嬰寧擔憂地嘆了口氣,連忙打開車門跳下車,一邊抖開手裡的外套一邊快步走過去,扯著外套兩邊兒撐開,一邊蓋在自己腦袋上,另一邊往陳妄身上糊。

陳妄側頭:「你幹什麼呢。」

「遮下雨,」孟嬰寧站在他旁邊,頭一回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了倆人的身高差,她費力地墊著腳拉著衣服往上拽,才勉強披到了他肩膀上,擋了大半,「還好你這衣服夠大。」

「……」

陳妄本來想說你是不是傻,就這雨點兒,還沒你小時候跟老子抹的眼淚大。

姑娘穿著高跟鞋特別吃力地跟著他的步子小跑著往前走,手拽著外套邊兒高舉著往他肩上搭。

一松,又掉下來,她就不鬆手,就這麼拽著,走動時手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的肩。

很軟,帶著暖暖的溫度。

陳妄沒說話,略放慢了步子。

陳妄家這小區看著有些年頭,老式步梯樓,很舊了,一層三戶,一上樓梯一戶,隔著一段兒走廊前面兩戶挨著。

陳妄家在最裡面那戶,暗灰色的鐵皮防盜門,門上和門邊兒牆上貼著一堆花花綠綠的開鎖代孕通下水小廣告。

孟嬰寧看著陳妄掏出鑰匙開門。

屋子裡沒開燈,空氣中瀰漫著很濃的煙味,混著久未住過人的潮濕灰塵味兒。

陳妄開了燈。

兩個人共用一個外套的結果就是這個外套基本等於沒有,孟嬰寧還好,是直接蒙在頭上的,只下半身和鞋濕著,陳妄半個肩膀都是透的。

孟嬰寧這會兒沒什麼心思想些亂七八糟的,她站在門口皺眉仰頭,催他:「你快去洗個澡。」

「……」

陳妄一頓,回過頭來垂眸。

孟嬰寧沒注意到,她站在門口掃了一圈兒,客廳勉強算是乾淨,廚房很小,門口的餐桌上一片狼藉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和酒,桌腳摞著幾個裝外賣盒子的塑料袋。

孟嬰寧是沒想過這人有一天能把日子給過成這樣。

她踢掉鞋子光著腳站在門口,陳妄看了一眼,踢了雙拖鞋過去。

男式的,大到孟嬰寧兩隻腳能塞到一隻鞋裡去。

「這個,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合腳,」孟嬰寧說,「你們家沒有女式拖鞋嗎?」

陳妄隨手把鑰匙丟到桌上:「沒有。」

孟嬰寧心情大好,垂著頭偷偷地笑。

陳妄忽然轉過頭來。

孟嬰寧瞬間鼓起腮幫子,「噗——」地一聲吐出了口氣兒來,滿臉無辜:「怎麼了?」

陳妄上下掃了她一眼,轉身進屋。

沒一會兒出來,手裡拿著條大浴巾扔給她,又是劈頭蓋臉蓋下來。

孟嬰寧把浴巾從頭上往下拽,學著他幾個小時前的語氣:「你隨便就往人頭上扔東西的毛病是什麼時候養成的?」

「就剛才,」陳妄哼笑了聲,隔著浴巾揉了把她腦袋,「等我十分鐘。」

孟嬰寧往下拽浴巾的手頓了頓。

腦袋上溫熱厚重的壓感只一瞬,白色的浴巾略透出些光來,孟嬰寧隔著浴巾看見他一團漆黑的人影從眼前略過,然後進了房間。

孟嬰寧腦袋上頂著浴巾,站在門口沒動。

陳妄現在的生活狀態,就像一個被相戀多年即將結婚的摯愛女友甩了的痴情脆弱男。

孟嬰寧腦補了一下陳妄一個人坐在漆黑的客廳里,左手拿著個酒瓶子,右手夾著煙,憂鬱又頹廢的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側臉輪廓看起來冷漠又寂寥。

喝口酒,再抽口煙。

喝口酒,再抽口煙。

再來一盆麻辣小龍蝦。

還挺滋潤。

孟嬰寧一邊想著沒忍住笑,一邊笑著一邊抬起頭,又隱約看見黑色人影緩慢走近了。

她以為陳妄回來了,連忙收住笑,把浴巾從腦袋上給扯下來了。

一抬眼,來人剛好走近了,一張陌生又茫然的臉。

這人嘴裡叼著根棒棒糖,歪著頭俯身湊到她面前,正直勾勾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孟嬰寧嚇得直直往後栽了一步,背砰地撞上牆面,開始尖叫:「啊啊啊啊——」

棒棒糖被她嚇了一跳,整個人撲棱了一下,也開始:「啊啊啊啊——」

兩個人對著「啊」了三秒。

孟嬰寧閉嘴了,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洗手間門嘩啦一聲被拉開,陳妄只裹著塊浴巾快步出來。

「握操,嚇他媽死我了,」蔣格高舉雙手,做投降狀,「小姐姐,別怕,我是好人,我妄哥朋友。」

孟嬰寧緊緊抱著浴巾站在牆邊,小臉兒煞白,眼圈兒紅著,一臉驚魂未定。

陳妄明白過來,鬆了口氣,靠著牆:「蔣格,你他媽是個傻逼?」

「誰傻逼?」蔣格手還舉著,扭頭,「我?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等你回來,你帶個妹子也就算了咋還罵人?」

蔣格憂鬱地說:「親愛的,說好的我們生生世世永相隨做兩隻快樂的單身狗,誰准你有對象的?是誰允許的?」

陳妄冷聲:「滾。」

蔣格打了個響指:「親愛的,我就喜歡你無情的樣子。」

陳妄看都沒看他,轉身進了洗手間。

他應該是洗澡洗一半,水珠順著側臉劃至下頦匯聚,咕嚕嚕地往下,滾過胸膛。

孟嬰寧剛剛嚇得都僵了,直到洗手間門又被關上十秒鐘後,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孟嬰寧臉瞬間紅到耳根。

十分鐘後,孟嬰寧坐在草草收拾了一下的餐桌前,一邊慢吞吞地抱著浴巾擦頭髮,一邊看著陳妄人在廚房,變戲法似的翻出了一堆做撻用的材料。

最後從冰箱里掏出酥皮和兩個皺巴巴的蘋果。

孟嬰寧看得嘆為觀止。

不止她一個,蔣格站在旁邊:「不知道我妄哥還會這一手吧。」

「不知道。」

孟嬰寧真心實意地說,陳妄是連個面都不會煮的人,以前倆人吵架一般都去離家不遠的一家甜品店,她讀大學那會兒寒假回來發現那家甜品店不幹了。

「你不知道正常,」蔣格說,「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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