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中斷電話,阮喻皺了皺眉,打開許淮頌的微信對話框,來回滑了幾下,然後放下了手機,過了一會兒,又重新拿起來。

到底是單純沒電,還是別的原因?

許淮頌是有過勞史的人,這次到美國的前幾天多半就因為時差沒休息好,昨晚通了一夜宵,今天又接連忙了一天庭審,身體會不會出了什麼岔子?

要不哪能六點多就睡下呢。

她越想越慌,眼底漸漸露出焦色。

車裡其他幾名編劇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阮喻搖搖頭示意沒有,垂下眼卻生出一種無力感。

她離許淮頌那麼遠,又不認識他身邊的朋友,怎樣才能確認他的平安。

她捏著手機反覆翻看,指尖忽然在呂勝藍的微信對話框上頓住。

強烈的不安讓她失去了躊躇的餘裕,她摁亮游標,打出一行字:呂小姐,深夜冒昧打擾,我聯繫不上淮頌,有點擔心他。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幫我問問他的室友,他身體狀況還好嗎?

車窗外的路景急速倒退著,阮喻按下了發送鍵。

但呂勝藍估計一般不用微信,所以一時沒有回覆。

車子下了高速,駛入蘇市境內。一直開到一中校門口,阮喻才收到她的消息:稍等,我聯繫看看。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下了車,一眼看見許懷詩站在校門口沖她揮手:「姐姐!」

阮喻愣了愣,跟幾個編劇打了聲招呼,然後上前去:「大冷天的,你怎麼在這兒?」

「等你呀!」說著往她身後看看,「演員們沒跟你一起?」

她無奈一笑:「演員們要晚上才到,要不你繼續等?」

許懷詩一把挽上她胳膊:「不了,跟著你,才不怕見不著大明星們呢。」

阮喻覷她一眼,一隻手被她挽住,另一隻手拿出手機翻看。

「看什麼呢姐姐?」

「聯繫不上你哥,不太放心。」

「嗯?什麼時候開始聯繫不上的?」

「大概一多小時前,有人打他電話轉接了留言信箱。」

「咦,可我兩個鐘頭前還跟他打過電話呢。」

阮喻一愣,那應該是周俊聯繫許淮頌不久之前。

她問:「他人沒事?」

許懷詩低低哼一聲:「沒事啊,就是聽起來很困,被我吵醒了,脾氣特別大,說他手機快沒電了,叫我快掛。」

阮喻鬆了口氣。

還真是睡著睡著沒電了,她這關心則亂的,都腦補了些什麼?居然還聯繫了呂勝藍。

她正打算髮個消息,叫她不用聯繫了,就看她發來消息:問過了,他室友說他在房間睡覺,要幫你叫醒他嗎?

阮喻趕緊回:不用了,讓他好好睡吧,麻煩你了。

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她一下輕鬆起來,轉頭看向許懷詩及膝的校服裙,問:「穿這麼點不冷啊?」

「這不是劇組要來取景,實拍學校的元旦煙火會嘛,我們下午都沒課了,我和班上同學一起報名了晚上的群演,當然要穿得好看點了。」

「上千人的操場,又是大半夜的,煙花一炸一團亂,誰還認得出誰?」

「那姐姐你八年前為什麼要在煙火會上穿短裙呢?」

阮喻一噎。這就是感情史每個細節都公之於眾的悲哀。

她嘆口氣:「早知道就算我裹成熊,你哥也會喜歡我,我才不傻兮兮捱凍呢。」

兩人一路聊一路往裡走。

許懷詩興緻勃勃地說:「姐姐,你現在就要去操場了嗎?」

阮喻點點頭。

「那不是一直要凍到晚上嗎?我哥可得心疼壞了。」

「工作嘛,我貼了暖寶寶,沒事的。」

「演員都沒到,現在工作人員還在搭場子,你去了也是干坐著,不如跟我去逛逛,晚上我叫幾個同學一起過節,請你吃燒烤!」

阮喻搖搖頭:「你跟同學去就好了。我們導演是業界有名的凶神惡煞,第一天就跟他請假,不太好。」

許懷詩滿臉失落:「可是我都跟大家誇了海口,說劇組裡有我准嫂嫂了……」

她被「准嫂嫂」三個字喊出一種責任感與使命感來,默了默說:「那我問問吧。」

阮喻轉頭給導演打了個電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全部意圖,就聽那頭男聲笑著說:「哎,你這麼早就來了啊,可能是我忘了通知,你晚上十點前到就行了。」

她一噎:「那我現在……」

「這麼冷就別來操場捱凍了,等演員們來了通知你。」

阮喻掛斷電話,看許懷詩一臉期待:「怎麼樣,導演好不好說話?」

她愣愣點點頭。

什麼金牌導演,什麼凶神惡煞,明明溫柔得像她爸爸。

傍晚,阮喻跟許懷詩和一批參加群演的學生一起出了校,去了附近一家燒烤店。

簡單樸素的裝潢反而洋溢著熱烈的氣息,燒烤、碳酸飲料、七嘴八舌的學生、幼稚的真心話大冒險遊戲,這些所有加在一起,填補了沒有許淮頌在身邊的空白,讓她真正有了過節的實感,連心都像變得年輕起來。

跟著他們吵吵嚷嚷鬧到晚上九點,她收到了許淮頌的消息:我醒了,在做什麼?

她徹底放下心來,跟身邊許懷詩說了聲,然後起身離座,到了燒烤店外面,撥了他的語音通話。

通話秒被接通,她在冷風中打哆嗦,臉上卻掛著笑:「我跟懷詩和她同學一起吃燒烤呢,年輕真好,想回十七歲了。」

許淮頌低低笑著,聲音有點睡醒不久的微啞:「十七歲有什麼好的,都不到法定年齡。」

阮喻一愣,剛要問他什麼法定年齡,就聽他說:「老白乾也喝不了。」

「……」他還喝上癮了。

沉默間,電話里響起一陣鳴笛聲。

阮喻驚訝問:「你在外面啊?」

「嗯,開車出來吃個早飯。」

「那還接我語音,你好好開車,晚點再說。」

「好。」

掛斷語音,阮喻看了眼時間,叫上學生們一起回了學校。操場已經布置到位,四面燈火通明,幾台碩大的攝像機立在綠茵場上,群演坐在看台待命,台下劇組工作人員忙碌地奔來跑去。

阮喻跟許懷詩分別,和導演打了個招呼,走到演員棚下,看見李識燦和孫妙含穿著蘇市一中的校服,正拿著劇本對戲。

她在他們對面坐下,剛搓了搓手,就見李識燦遞來一個熱水袋:「多的,給你。」

她道聲謝,順嘴問:「對得怎麼樣了?」

孫妙含拍拍胸脯:「沒問題!」

李識燦也點點頭:「可以了。」

阮喻看他倆這自信過頭的樣子,似乎不是特別放心,叮囑起來:「你們別看這場戲只有男主角那句六個字的台詞,其實裡面包含的感情是整部電影里最豐沛的。就像噴泉泵壓到極致,又在爆發的邊緣猛然抑制住的那種感覺……沒有台詞的外化才是最難的,我還奇怪為什麼一開機就拍這段來著。」

孫妙含忙說:「可能是省經費吧,現成的群演和氣氛道具呢。」

阮喻點點頭,又皺了皺眉,小聲說:「可是又為什麼非要等零點?」

看天色也不差這一會兒,早點拍完早點收工不好嗎?她還想跟許淮頌連麥呢。

孫妙含「呵呵」一笑,撓撓頭答不上來,拿手肘撞了一下李識燦。

李識燦「哦」了聲,解釋:「岑叔叔比較注重儀式感,認為這樣是個好彩頭,所以要求導演第一幕景一定取在零點。我覺得這寓意挺好的,對吧妙含?」

「對對,挺好的!」

阮喻乾巴巴地眨了眨眼,拿起手機跟許淮頌吐槽:這個劇組太神奇了,從投資人到導演到演員,好像都不太正常。

淮頌:當你發現全世界都不正常的時候,就該反省一下,會不會其實不正常的是自己。

軟玉:幹嘛呀你,嘴裡藏刀了嗎?

淮頌:把女朋友惹生氣,然後再哄好,是一種生活樂趣。

軟玉:你好像也不對勁了,可能不正常的真是我吧……

阮喻擱下手機,滿心哀怨地等著零點。

一直到十一點半,上千名群演終於被導演喊到操場就位,緊接著十一點五十分,兩位主角也走進綠茵場。

工作人員來來回回確認著燈光和煙火位置,五十五分的時候,有人叫了阮喻的名字:「阮姐,麻煩你來看一下取景角度。」

阮喻正想跟許淮頌連麥跨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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