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原罪(1)

我就是恨你,你明明是我最親密的朋友,明明你那麼善良,明明你知道我猥瑣的過去還幫我保密,明明你幫我實現夢想,可是我就是恨你,我恨你實現了我想的理想,我恨你有了優越的生活,恨我當初如此不屑一顧的你有了光明的前途,恨我自己運氣不夠,才能不夠,我把我所有的恨一併給你,全部用來恨你。

——東野圭吾《惡意》

陳文光執行死刑這一天,陽光大好。

他從監獄裡出來,一步一步,走向他最終的結局。

和其他被執行死刑的犯人不同,他的神情很平靜,眼裡看不出害怕,也看不出痛苦。

一個連殺了數十條無辜性命的兇手,對待生死,早已麻木。

從陳文光記事開始,他便在孤兒院。

他不記得他的父母是什麼樣,更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父母。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是被拋棄的。

不過,他也並沒有因此感到孤獨,因為身邊的那些孩子,都和他一樣。

他們都被這個世界所遺棄了。

沒有人會愛他們,也沒有人會在意他們。

陳文光從小就在孤兒院,從來沒有得到過溫暖,他比其他孩子,都孤僻了許多。

他五歲時,孤兒院來了一個遍體鱗傷的男孩。

他聽那些嬤嬤說,男孩是被繼父長期虐待,才會這樣。而他的母親,並沒有站在他身邊,最後還覺得他累贅,把他送到了孤兒院,和那個男人遠走高飛。

男孩的傷慢慢恢複,但依舊不愛說話,他喜歡在角落裡,在一切黑暗的,見不到陽光的地方。

他的脖子上戴了一個長命鎖,上面刻著他的名字。

男孩很珍惜那個東西。

可孤兒院里有幾個年紀大一點的孩子,想要把長命鎖搶過來,最開始是威逼利誘,男孩都不為所動。

後面他們開始動手,拳頭不斷落在他身上,男孩死死捂住。

他似乎是已經習慣了這種毆打,知道保護著最脆弱的地方。

陳文光在一旁冷冷的看著,最後像是瘋了一樣衝出去。

結局是,他們連他一起大。

可能是動靜鬧得太大,把孤兒院的嬤嬤引來了,他們才作罷。

等男孩的傷養好之後,他到陳文光面前,說出了他來到孤兒院之後的第一句話:「謝謝。」

陳文光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盯著他胸前的長命鎖。

男孩把長命鎖取了下來,遞給他:「你想要這個嗎?這是我爸爸給我的,你要是喜歡的話,送給你。」

陳文光也沒有去接,他不知道爸爸是什麼,但他看到那些人都想要這個東西,一定很珍貴。

男孩走近,把長命鎖戴著他脖子上。

在那以後,他們兩個去哪裡都一起,成了好朋友。

孤兒院的其他人,開始孤立他們。

直到小滿的到來。

小滿最初來到孤兒院時,扎著兩個羊角辮,穿的乾淨漂亮,眼睛裡都是單純懵懂。

和孤兒院里的一切,截然不同。

她就像是一個天使,美好的不屬於這裡。

孤兒院的所有人都喜歡她,包括陳文光和男孩。

只可惜,他們永遠都是被排擠在外的。

但小滿不同,她會主動來和他們說話,問他們問什麼不和大家一起玩遊戲。

她和他們走的近,漸漸的,就不被其他孩子喜歡,覺得她也是一個怪物。

他們三個人,每天都彼此作伴。

小滿會講很多故事,知道很多卡通人物,她都會講給他們聽。

一般來說,都是她在講,另外兩個安靜的聽著。

陳文光覺得,一生中最快樂的,大約就是現在了。

可是好景不長,小滿和男孩都相繼被領養了。

諾大一個孤兒院,只剩下他。

又過了幾個月,總算有人領養陳文光了,但沒到一個星期,他又被送了回來。

領養他的人告訴院長,他的眼神太陰狠,也不愛說話。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小孩。

他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毫不在意,那又怎麼樣?男孩和他一樣,也不愛說話。

陳文光就這麼靜靜等著,等著有一天男孩能被送回來。

那時候他們就能一起了。

可是沒有。

男孩和小滿每個月,都會給他寫一封信。

那些信,是陳文光所有的寄託。

他又被領養了幾次,都以相同的理由被退回。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物品一樣,廉價,垃圾。

等年紀大一點,沒有人再領養他了。

孤兒院不可能承擔他的學費和生活費,陳文光便搬出去了,自己一邊打工一邊賺錢。

但他每個月會回孤兒院一次,他要去拿他的信。

在信里,他們約定好,一起考雲城大學。

為了這個目標,陳文光一直努力著,就算是再苦再累,都沒有任何怨言。

等進入雲城大學,他就可以和他們重新在一起了。

開學的那一天,他很早就去了,在校門口緊張的等待著。

等了許久,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站在不遠處,開心的朝他揮著手:「阿光,我們在這裡。」

陳文光抬起頭,嘴角牽起,笑了笑。

阿滿就是她想像中的樣子,和小時候一樣,永遠都是那麼活潑明媚。

他再看向旁邊時,笑容凝固了。

男孩……不,他的養父母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白長舟。

白長舟站在阿滿旁邊,身形高大,穿著白短袖和牛仔褲,看上去陽光又乾淨。

陳文光再也在他眼裡看不到陰鬱,孤獨。

彷彿站在那裡的,是一個對他而言,全然陌生的人。

白長舟走過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不認識我們了?」

「阿光,你吃飯沒啊,我一早就過來了,什麼東西都沒吃,我們去吃點什麼吧。」

陳文光低著頭,聲音很小:「好。」

他們走進的餐廳,是比他家裡還要乾淨的地方。

他們點的一個菜,是他一個星期的工資。

他們有很多話說,一點也沒有才見面的生澀疏離,之前應該見過很多次了。

他們都有手機,而他卻用座機打一次電話,都要思考很久。

陳文光突然覺得,在他們面前,他是那麼的卑微,不堪,自尊心在這一刻低到了塵埃里。

這一天,陳文光完全沒有和老朋友見面的喜悅,他只覺得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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