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幸運大輪盤 第七章 異能再現

他臉上每個斑、每顆痣以及每條皺紋都特別鮮明。

每條皺紋又都透露出背後的故事。他開始了解了。

1

「閉上眼睛。」魏扎克醫生說。

他身形矮胖,濃密的頭髮和鏟形鬢角留成令人難以置信的式樣。約翰無法完全理解這樣的髮型。在1970年像這樣髮型的人在東緬因任何酒吧里都肯定要被圍觀,而且魏扎克這個歲數的人,可能還要考慮將其收監。

這樣的頭髮。哎呀。

他閉上眼睛。他的頭上密布電極。電極連接到電線,電線又連入靠牆架子上的一台腦電圖儀里。布朗醫生和一個護士站在架子邊,腦電圖儀正安靜地吐出一張寬的方格紙。約翰希望那個護士是瑪麗亞·米肖。他有點兒害怕。

魏扎克碰了下約翰的眼皮,他顫了一下。

「呃……別動,約翰,最後兩個了。就在……這兒。」

「好了,醫生。」護士說。

一陣低沉的「嗡嗡」聲。

「好,約翰。你還舒服吧?」

「感覺好像我的眼皮上放了硬幣。」

「是嗎?你很快就會適應的。現在我給你解釋一下這個程序。我會讓你在腦子裡想像一些事物,每件事物你大約想10秒鐘時間,總共20件事物。明白了嗎?」

「明白。」

「很好。我們開始吧。布朗醫生?」

「一切就緒。」

「很好。約翰,想像一張飯桌,飯桌上有一個橘子。」

約翰開始想像。他想到一張帶摺疊鋼腿的牌桌。在它上面稍微偏離中心一點兒的地方,有一個大橘子,它布滿痘痕的外皮上貼著「新奇士」(SUNKIST)的標籤。

「很好。」魏扎克說。

「那個小機器還能看到我想像的橘子?」

「呃……嗯,能看到,以一種象徵性的方式。這台機器在追蹤你的腦電波。我們正在搜索有障礙的地方,約翰,損傷區域,可能的顱內持續壓力的指征。現在不要說話,聽問題。」

「好的。」

「想像一台電視機。它開著,但沒接收到電視台信息。」

約翰想像一台電視機,在一個公寓房間內,就是他自己公寓內的那台。屏幕上一片亮灰色的雪花。為了接收效果更好,兔子耳朵狀天線的頂端用錫箔紙包了起來。

「很好。」

一連串問題問下去。到了第11個事物時,魏扎克說道:「現在想在一片綠色草坪的左邊有一張野餐桌。」

約翰想像,在他的腦子裡他看到的是一張草坪躺椅。他皺了皺眉。

「出什麼問題了嗎?」魏扎克問。

「沒有,完全沒有。」約翰說。他使勁兒想。野餐,法蘭克福香腸,木炭火盆……聯繫,該死,聯繫呀。在你腦子裡想像一張野餐桌能有多難,生活中你可是見過它們無數次啊,一路想過去。塑料勺子和叉子,紙盤,他父親戴著頂廚師帽,一隻手操著把長叉子,腰上系著圍裙,圍裙上通身印刷著一行歪斜的字體:廚師需要喝一杯。他父親做好漢堡後,他們會全都開始坐到——

啊,來了!

約翰笑了,但隨後就笑不出來了。這一次出現在他腦海里的是一張吊床。「胡扯!」

「沒有野餐桌?」

「真是太奇怪了。我好像根本沒法兒……想像它。我知道它是什麼,但就是無法在腦子裡具象化。太奇怪了,是不是?」

「不要緊。再試一個:一個地球儀,放在一輛皮卡車的發動機罩上。」

這個很輕鬆。

第19項,是一處路標下放著一隻划艇(誰想出來的這種場景,約翰納悶兒),問題又來了。真讓人沮喪。他看到的是一處墓碑旁有一個密封球形救生器。他用力集中注意力想,卻想到一處高速公路立交橋。魏扎克安慰了他一下,過了一會兒,導線從他頭上和眼皮上拿開。

「我為什麼看不到那些東西?」他問,眼睛從魏扎克身上移到布朗身上,「到底是什麼問題?」

「很難確定,」布朗說,「可能是一種特定部位的記憶缺失。也就是說可能是那次事故損壞了你一小部分的大腦,我的意思是說非常細小的一點。問題是什麼我們還說不準,但很明顯你喪失了許多描繪記憶,我們碰巧碰上了兩處。你很可能還會遇到更多。」

魏扎克突然問:「你是不是小時候經受過一次頭部創傷?」

約翰疑惑地看著他。

魏扎克說:「有一道舊傷痕。有種理論,約翰,是基於大量統計調查……」

「遠遠沒有完成的調查。」布朗刻板地說道。

「的確遠遠沒有完成。不過該理論認為,先前就受過某種腦外傷的那些人更容易從長期昏迷中醒過來……似乎是大腦由於第一次受傷而有了某種適應,從而能讓它挺過第二次。」

「這個理論還沒被確定。」布朗說。他好像不贊成魏扎克把這個理論提出來。

魏扎克說:「傷痕就在那裡。你可能不記得那時候發生的事兒了吧,約翰?我猜你肯定忘了。你是從樓梯上摔下來了,還是從自行車上?傷痕顯示是在你小時候發生的。」

約翰仔細想了想後,搖搖頭:「你們問過我父母嗎?」

「他們都不記得你頭部受過傷……你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些破碎的印象——包括煙、黑色、油,以及橡膠的氣味,還有冷的感覺。這些印象很快消失了。約翰搖搖頭。

魏扎克嘆口氣,又聳了聳肩:「你一定很累了。」

「嗯,有點兒。」

布朗坐在測試台的邊上。「現在11點15分了。你今天上午挺辛苦的。如果你願意的話,魏扎克醫生和我會問你幾個問題,問完你就回你房間睡覺。怎樣?」

約翰說:「可以。你們從我腦子裡取得的圖像……」

「那是CAT掃描圖。」魏扎克點點頭,「就是計算機X射線軸向分層造影掃描圖。」他拿出一盒芝蘭(Chiclets)口香糖,搖出3顆倒進嘴裡。「CAT掃描圖其實就是一系列腦部X光照片,約翰。計算機強化那些圖像和……」

「給你們顯示的結果是什麼?我還可以活多長時間?」

「什麼叫『我還可以活多長時間』?聽起來就像老電影里的一句台詞似的。」魏扎克說。

「我聽說從長期昏迷中醒過來的人一般都維持不了多久,」約翰說,「他們會衰退回去。就像一個電燈泡,在完全燒壞之前會特別亮那麼一下。」

魏扎克哈哈大笑,是那種發自肺腑的有力的大笑,很奇怪,他含著口香糖卻沒有咳嗽。「噢,太有戲劇性了。」他一隻手按到約翰的胸膛上,「你以為吉姆和我在這個領域內都是小孩子嗎?唉。我們可都是神經學專家,你們美國人所謂的高端人才。這就是說,我們只是在人腦機能方面不大懂,但並不是徹頭徹尾的笨蛋。嗯,跟你說吧,是的,有的人會衰退回去,但你不會。我想我們可以這樣說,吉姆,是吧?」

「是的。」布朗說,「我們沒發現什麼大損傷。約翰,得克薩斯州有一個男的,昏迷了9年時間。現在他是一名銀行信貸員,這個工作他幹了6年了。在這之前他還幹了兩年的出納員。亞利桑那州有個女的躺了12年,她在分娩的時候麻醉方面出了故障。現在她坐輪椅,但是她活著而且很清醒。她在1969年醒過來,見到了12年前她生下的孩子。那孩子當時已經上七年級了,還是名優等生。」

「我會坐輪椅嗎?」約翰問,「我的腿伸不直。我的胳膊還好點兒,但這腿……」他的聲音弱下去,搖搖頭。

魏扎克說:「韌帶縮短了,是吧?這就是昏迷的病人開始抽縮成我們所稱的『胎前期狀態』的原因。但是關於昏迷中發生的生理退化,我們現在比以前認識得更多了,可以更好地應對這種現象。你一直在醫院理療師的指導下有規律地鍛煉,即使在睡覺的時候也是。不同病人對昏迷的反應不同。你的退化發生得很慢,約翰。像你說的,你的胳膊反應靈敏,沒有喪失功能,但也是有退化的。你的治療需要很長時間而且……我該對你撒謊嗎?嗯,我想不該。你的治療需要很長時間而且很痛苦,你會痛苦得流眼淚,你也許會慢慢恨上你的主治醫師,也許會慢慢愛上你的床。會有手術,如果你特別特別幸運的話,就只有一次,但是很可能需要四次,要拉長韌帶。這些手術仍然算是新型手術,有可能完全成功,或者部分成功,也有可能完全不成功。但是上帝保佑,我相信你會重新站起來走路的。我想你可能玩兒不了滑雪或跨欄,但你可以跑步,而且肯定能游泳。」

「謝謝你。」約翰說。他突然對這個有口音、留著古怪髮型的人有了好感。他想為魏扎克做些什麼作為報答——與此同時一個強烈的願望(簡直是一種需要)湧上來,他想觸碰魏扎克一下。

他突然伸出雙手捧住魏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