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比喻成真

接下來一個星期,羅伯特都沒有去聖地亞哥分校,他想看看神秘陌生人是否會對此有所反應。

他對主顯系統的操作開始得心應手起來,儘管他操作起來可能永遠也無法像那些孩子那般嫻熟,畢竟他們可是穿著網衣長大的。向秀比他落後一些,主要是因為不夠自信。她曾因操作失誤進入了一個錯誤視角,之後整整三天都不肯再穿網衣。她拒絕透露具體的細節,但羅伯特懷疑她進入的是一個色情視角。

羅伯特和胡安搭檔演示的作品的語言雖不似詩歌那麼動人,但至少不再是令人難受的雜訊了。在處理視覺效果和網路信號抖動的問題時,羅伯特很是開心,令人感到意外。如果他們的作品出現在20世紀90年代,會被當作天才之作。這不過是因為他們的工具庫中有很多現成的視覺特效包,胡安很擔心他們的作品達不到查姆莉格的要求。「我們得加點新東西,否則她是不會讓我們過的。」他用谷歌搜到一些設有手工音樂課的高中,「那些小孩覺得這是個悲劇性的遊戲。」最後羅伯特與波士頓和南智利的一些學音樂的學生聊了聊——這兩撥人的距離遠得足以使他實操其網路同步計畫。

謝里夫回到科瓦利斯後,反而對羅伯特做了更多次訪談。讓羅伯特感到意外的是,他提的有些問題還頗有深度,這讓羅伯特對他的第一印象大為改觀。

羅伯特經常上網學習安全知識,偶爾也看一下當今文學界的動態。在表面日臻完美的今天,什麼才稱得上是藝術呢?啊,嚴肅文學竟然還在。即使有版權支付系統,多數還是不怎麼掙錢的。不過,仍然有人能寫出漂亮的文字,寫得幾乎跟從前的羅伯特一樣好。該死的!

依然沒有陌生人的消息。他要麼已經失去了興趣,要麼就是非常了解對付羅伯特時本身的優勢。擊敗一個瀕臨絕望的對手太容易了。已經很久沒人能在氣勢上壓倒羅伯特了……又一個星期六,這次他沒去見胡安,而是坐車去了聖地亞哥分校。

半路上,謝里夫出現了:「謝謝您接我的電話,顧教授。」謝里夫的影像在車裡坐下,半個屁股消失在坐墊中,跟近來那個利落的祖爾菲卡完全判若兩人,「最近想要聯繫您可真不容易。」

「我以為我們星期四聊得挺多的。」

謝里夫露出痛苦的表情。

羅伯特揚了揚眉毛:「你是在抱怨?」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是這樣的,我的網衣可能……呃……中毒了。我可能……被劫持了。」

羅伯特想起最近讀到的一些文章:「就像是懷孕了,身體裡面還有別人?」

謝里夫的影像又往坐墊中縮了縮:「是的,先生,您說得有道理。但是,坦白說,我的網衣偶爾會中些小病毒,我打賭大部分用戶也都這樣。我自以為能搞定,沒想到現在已經發展到……嗯……您看,上周四我根本沒有採訪您。」

「啊。」看來是神秘陌生人雙管齊下了:一面保持沉默吊著羅伯特,一面用另一個身份繼續套他的話。

謝里夫頓了一下,等待羅伯特回答,然後又急忙懇求起來:「拜託您了,教授,我非常希望能夠繼續採訪您!現在既然我們已經知道這個問題,那麼一定可以想辦法繞過它。請您別屏蔽我。」

「你可以給你的系統殺殺毒。」

「噢,從理論上來說是可以的。我本科的時候就干過一次,但不知怎的,最後我被捲入一場騙局,成了替罪羊。我什麼也沒做錯,但加爾各答大學勒令我對所有的網衣殺毒。」他攤開雙手,舉到空中,似乎在祈禱,「我對備份不太在行,那次崩潰讓我的學習成果化為烏有,白白浪費了一個多學期的時間。請別讓我再殺毒了,現在的結果可能會更糟。」

羅伯特看著窗外的車流。他的車已經上了56號高速公路,正向海邊駛去。生物實驗室的第一棟樓出現在前方,可能神秘陌生人也在那裡。相比之下,他更了解謝里夫。他回頭看著這個年輕人,溫和地說:「好吧,謝里夫先生,繼續穿你這中了小病毒的網衣吧。」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斯坦福的網管再三督促他更新殺毒軟體的情景,「我們不會被這些搞小破壞的打倒的。」

「正是,先生!太感謝您了。」謝里夫長舒一口氣,「我已經等不及要繼續採訪您了。我連問題都準備好了。」在他轉換到提問模式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眼神獃滯,「啊,對了,《年齡的秘密》修訂版有什麼進展嗎?」

「沒有。」羅伯特簡短地回答道。這才是真正的祖爾菲卡·謝里夫會問的問題。羅伯特又用一些真假參半的信息潤色了一下他的答案,「你知道,我還在做整體規劃……」他滔滔不絕地論述了一通,闡述了在詩作數量不多的情況下依然堅持精心規劃的原因。他以前也就這個問題發表過看法,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說得這麼具體。謝里夫把羅伯特說的話一字不差地記錄了下來。

「接下來幾周,我會去圖書館拜訪我那些老朋友,以便了解垂暮之年的人面臨的困境。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也許能了解一些我的工作方法。在那之後,我也樂意給你的報告提點意見。」

年輕人激動地點點頭:「太好了。謝謝您!」

被人崇拜的感覺是如此令人興奮,簡直不可思議,即使崇拜者是一個他早年間會竭力避開的毫無天分的人。可憐的維尼大概就是這麼乾的,用空話去愚弄那些天分還不如自己的人。羅伯特偏過頭去,極力剋制著自己,以免對謝里夫的影像露出獵食者的猙獰微笑。他知道,只要謝里夫變得聰明起來,那就一定是被神秘陌生人附體了。

今天圖書館沒有示威者,但出人意料的是,來了很多實體學生。這暖心的一幕讓他想起多年以前,圖書館仍是大學學術生活中心的日子。上周發生了什麼好事?他和虛擬的謝里夫穿過玻璃門,乘電梯來到六樓。即使用上了新掌握的訪問技術,羅伯特也無法看到建築內部的情況。好吧,那就看看近期新聞……不過此時他們已經到了五樓。

莉娜→胡安,米莉,秀:嘿!我的視角連不上了!

胡安→莉娜,米莉,秀:六樓視角今天不對外開放。

米莉→胡安,莉娜,秀:要不我讓羅伯特幫忙轉發信號?

謝里夫縮成一個微弱的紅色光斑。「我看不見你了,」他說,「而且我猜我也許只能聽到你一個人的聲音。」

羅伯特猶豫了一下,朝謝里夫所在的方向揮了揮手。我們看看老年團怎麼說。

溫斯頓和卡洛斯坐在玻璃幕牆旁。湯姆俯身看著他的筆記本。

「ni hao,顧教授!」里維拉說,「謝謝您能過來。」

湯姆從電腦上抬起頭來:「但你的小朋友可不一定受歡迎哦。」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站在了謝里夫這邊。溫斯頓說:「湯姆,我覺得謝里夫也許能幫上點忙。」

湯姆搖頭:「太晚了。聖地亞哥分校已經粉碎了。」

「什麼?」書架上依然擺滿了書。羅伯特後退一步,撫摩著書脊,「這些摸起來像真的。」

「你沒看到下面幾層的標語嗎?」

「沒有,我坐電梯上來的。我現在還不怎麼擅長穿牆看物。」

湯姆聳聳肩:「我們就剩下這一層的書沒被粉碎。如我們所想,管理部門只是在等風頭過去。之後他們會趁晚上帶著更多碎紙機闖進來,等我們得到消息的時候,書已經被他們全部碎完了。那時候就太遲了。」

「該死!」羅伯特跌坐在椅子上,「那現在抗議還有什麼用?」

「我們確實救不了聖地亞哥分校了。那幫渾蛋扭曲了事實,搞得學生們越來越支持『圖書館升級項目』了。但是到目前為止,聖地亞哥分校圖書館是唯一一個被粉碎的。」溫斯頓回道。

卡洛斯蹦出一串中文:「dui,dan shi ta men xu yao hui diao qi ta de tu shu guan,yin wei……」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注意到大家茫然的眼神,「對……對不起。我是說,但是他們還是需要毀掉其他圖書館,因為還要交叉核對。數據壓縮和虛擬重組是一個長期項目,這樣才能逐漸接近完美的數據重現。」

羅伯特注意到湯姆的臉上掛著一絲淺笑。「那麼,你有什麼計畫?」羅伯特問他。

「只要謝里夫在這裡我就什麼都不說。」

溫斯頓嘆了口氣:「好吧,湯姆,屏蔽他吧。」

謝里夫的紅色光點往書架外移動了一下:「沒關係。我不想給你們添麻……」說著,光點便消失了。

湯姆從筆記本上抬起頭:「他走了,我還關掉了整個六樓的訪問許可權。」他指著他那台老古董電腦邊上的屏幕說。

羅伯特想起了鮑勃的話:「連國土安全部的硬體都能屏蔽嗎?」

「別跟別人說,羅伯特。」他拍拍他的電腦,「原裝巴拉圭晶元,在他們查封那家硬體工廠前搞到手的。」他微微一笑,「現在都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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