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 26

地圖顯示,沿路三十公里外有個鎮子。其實,選擇別的路線會遇到更近的鎮子,只是唯有這個鎮子最有希望給他們提供全面補給。在那之後,他們就必須悄然前進,偵察木女王的王國邊境,並選擇最安全的一個要塞進行突破。

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場演出,前方將進入真正的高潮。在那之前……

拉芙娜坐在篷車頂上。名義上是她在駕駛,但她覺得這可能不完全是她的功勞。天上來的拉芙娜卻對付不了四頭馱豬。它們能配合很可能是螺旋牙線的功勞,他幾乎總是在牲畜身邊的什麼地方,驅使它們前進。

傑弗里和阿姆迪一起走著,比平常落後得更遠,他們的身影幾乎消失在晨霧之中。阿姆迪的組件緊緊聚成一團。通常,共生體只有身處大群組合或難以聽清聲音的環境中,抑或需要聚精思考時,才會採取這樣的姿勢。單是這場霧並不會導致他這麼緊張。自從那晚情感爆發之後,阿姆迪就一直鬱鬱寡歡,沉默無語,只低聲和他的人類密友交談。

拉芙娜試探性地動了動韁繩,好讓馱豬們知道她沒睡。她瞟向車頂的同伴:「里托,這就是你嗎,一個組合破壞者?」

里托向拉芙娜昂起頭。很難通過單體的姿勢看出表情,不過這傢伙似乎聽懂了些什麼。她是在笑話我嗎?這天清早,他們把里托的皮繩收短,綁在駕駛座後的貨物護欄上。把她弄上去可費了不少勁。她似乎認為,耍過昨晚的鬼把戲就贏得了特權地位。路上她嘶吼著抱怨了一會兒後就一言不發地坐著,還頻頻回首望向阿姆迪。拉芙娜經常感覺到駕駛座木頭上傳來震顫的感覺,大概是里托用超聲波大聲示愛造成的。

拉芙娜繼續對單體說:「你要知道,在人類中間,即便你確實有需求,破壞他人關係也都是很不好的行為。」

「很不好的行為,很不好的行為。」里托重複著這個短句。接著,她的目光又回到她不好行為的對象身上。

稱里托為「組合破壞者」並不只是修辭手法。可憐的阿姆迪作為共生體實在太大了,沒法再接受其他組件。他是這麼說的,傑弗里也認同。阿姆迪恐怕連保留自己組件生育的幼崽都不行,接受沒有血緣關係的成年組件肯定會導致這個八體分裂的。那三個迷戀里托的男性組件會分離出去。據阿姆迪說,還有個女性組件也在搖擺不定。不管哪種方式,這都意味著阿姆迪不再存在。

螺旋牙線向拉芙娜喊了一聲,猛然把她拉回現實。馱豬受驚怪叫,拉著篷車沖向路邊的灌木叢。螺旋牙線繞到篷車後,沒理那些動物。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傑弗里和阿姆迪聽到後都向前衝去。

拉芙娜拼力拉住韁繩。路邊的灌木叢下藏著水溝和深深的淤泥。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繃緊雙腿,用盡全身力氣拽著韁繩。「快來幫我!」然後她聽到了那個聲音。前面的霧中傳來蒸汽感應發動機的嗡嗡聲。是斯庫魯皮羅的飛艇!儘管它仍然隱沒在霧裡,但拉芙娜知道它越來越近了。

阿姆迪和傑弗里從篷車旁跑過。「拉芙娜,我們得離開道路。」傑弗里輕聲對她喊道。里托開始高聲抱怨。阿姆迪噝噝地對她喝道:「安靜!」神奇的是,里托真的安靜了。

就這樣,拉芙娜控制韁繩,螺旋牙線、傑弗里和阿姆迪將馱豬帶進樹叢。幸運的是,那些牲畜也想去那裡,所以他們只需克服路邊那條水溝就行。

與此同時,斯庫魯皮羅的蒸汽發動機聲音越來越響。是救援,還是內維爾一夥?她暫時沒空管這個問題,因為篷車正在向一側傾斜。她沒有真的放鬆韁繩,但現在她清楚地意識到,篷車很輕易就能把她甩出去碾碎。

等車子前輪上了岸,她便回到了座位上。枝葉掃過車頂。她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救下了趴在車頂的里托,一起縮在刮擦車廂的樹枝下。

「抱歉,」這是傑弗里的聲音,「我沒想到水溝會這麼深。」

「沒事,都挺好。」拉芙娜推開沉重的濕樹葉。它們足以擋住來自上方的直接視線。她從駕駛座旁的階梯走下去,她身後的里托抱怨起來,一開始聲音還算輕柔,後面就越來越響了。「好吧,你也來吧。」拉芙娜解開篷車上的皮繩。里托立刻爬上她的肩膀,然後跳到地上。

片刻後,拉芙娜站在及踝深的淤泥里。她從篷車那裡退開,抬頭仰望。飛艇蒸汽發動機的嗡嗡聲變得更響,但受到霧氣和森林阻擋,她什麼也看不到。

「阿姆迪!」傑弗里的聲音幾乎就是耳語,「讓組件分散開聽聽情況。」

但組件們還是聚在一起。阿姆迪低聲對著里托嘶吼起來:「這傢伙離這麼近,我動不了。」他說,「她會趁機和我組合的。」

好吧……拉芙娜沿著篷車的來路走了回去。如果飛艇上有真正的偵察設備,躲在篷車後也無濟於事,但如果沒有,嗯,她或許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儘可能多地掌握對方的情況。她藏身在茂密的灌木叢中,沿著水溝一直走,尋找能看到天空的地方。

有什麼東西飛快地穿過灌木叢來到她身旁。三個,不,螺旋牙線的所有四個組件。其中一個噙著她的褲腿,拉著她向他剛剛發現的一處開口走去。拉芙娜匍匐前進,跟著他來到道路邊緣。很好,一個完美的窺探孔。

滋——滋——滋——蒸汽感應發動機的聲音從拉芙娜頭頂不過幾米的地方飛過,徑直向南移動,速度不比人類奔跑起來快多少。拉芙娜趕到灌木叢的開口處,小心地向外看,卻只看到……「俯視之眼二號」的輪廓在黑暗中消失,在身後噴出霧狀泡沫的螺旋狀氣流。天人哪!只要再早一秒,她沒準就能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了!螺旋牙線的兩個組件在她身邊探出頭來。她屏息靜聽,小心留意飛艇是否有掉頭的跡象。他們的篷車留下的蹤跡或許會被上面的人看見。

無論是好是壞,總之,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弱,消失在南方。他們又在滴水的灌木叢里躲了好幾分鐘,直到螺旋牙線也覺得飛艇不會回來了,他們才步履沉重地回到篷車那裡。其他人個個滿腹疑惑。

「我們離得太遠,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阿姆迪說,「你們呢?」

「沒聽你跟他們打招呼,」傑弗里說,「是內維爾的人嗎?」

「抱歉,我沒看到。或許是我太小心了。」或許我應該直接衝到路上去。很少有否認者願意費心去操縱原始裝置,船上肯定有斯庫魯皮羅的機組成員。

阿姆迪和螺旋牙線咯咯地交流著。里托毫不客氣地靠近他們,干擾他們的談話。阿姆迪轉向這個入侵者,尖叫著咬向她:「把她綁起來!我沒必要再對她客氣了!」

單體里托連蹦帶跳地逃到誰都碰不到的地方,發出在拉芙娜聽來是嘲笑的聲音。有本事就來抓我啊!

傑弗里彎腰拾起腳邊拴著單體的皮繩,扯動皮繩想要吸引里托的注意力。這傢伙瞪了傑弗里一眼,然後繞著阿姆迪轉起圈來,想用皮繩纏住共生體。但這不是馬戲團表演。傑弗里和阿姆迪成功地制服了她,走上階梯,把她拴在了篷車頂上原來拴她的位置,全然不顧她的亂抓亂咬亂叫。

「這就行了,」阿姆迪說,對里托的抱怨置若罔聞,「拉芙娜去看飛艇時螺旋牙線仔細聽了聽,他說飛艇上面有爪族。」

傑弗里階梯下到一半,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他聽到了思想聲?」

「沒有。太遠了,而且也太潮濕。但他聽到了爪族語。」

「我什麼都沒聽到,」拉芙娜說,「但這不奇怪。他聽出是誰沒有?他們說了什麼?」

螺旋牙線前後搖晃著腦袋,然後用薩姆諾什克語回答:「沒意義。沒有詞兒。但兩腿人發不出那種聲音。」

拉芙娜在殘體身邊蹲下:「那你聽到人類的聲音沒有?」

螺旋牙線想了一下:「沒有。」接著他用爪族語解釋了一遍。

「他說,即使上面有人類,他們在他能聽清的至少兩分鐘里什麼也沒說。」

拉芙娜苦笑道:「我應該招手讓他們下來的。」

「他們會回來的,拉芙娜。」

「有可能。但他們也可能一直在南方搜索。無論如何……現在都一樣了。」

那天上午,阿姆迪和螺旋牙線兩次聲稱他們聽到了飛艇的聲音。兩個共生體分別在路兩邊散開,努力辨聽。他們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飛艇還遠在南邊。

在此期間,他們還要準備最後一場演出。迷濛細雨漸漸取代了霧氣,傑弗里和拉芙娜爬進篷車,準備服裝和道具,換螺旋牙線驅趕馱豬。他和阿姆迪輪流坐在篷車頂上,只是阿姆迪一上車頂,就會把里托趕下去,拴在篷車後面。

阿姆迪的大多數組件似乎都在擔心演出後該怎麼辦,比如,如何離開鎮子?如何前往王國邊境?

拉芙娜在擦拭提燈發射器時微笑著:「嘿,阿姆迪,如果是十天前,我們恐怕只會想到你的登台恐懼症。」

阿姆迪的小男孩嗓音從敞開的車廂窗口飄了進來:「哦,我現在也還是會怯場,只不過這個問題可解,就像不太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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