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 21

「繞過去走。」這是阿姆迪的建議,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開始繞路的那天夜裡,他們向切提拉蒂弗爾地圖上那個兇險的叉號,又走近了幾公里。在湍急的淺灘處,他們冒著傾盆大雨蹚過一條河。拉芙娜認為,一旦他們能安全過河,這天氣就十分有利了。因為暴風雨可以為他們提供掩護,讓敵人偵察不到。烏雲(或許)意味著內維爾的軌道飛行器看不到他們。雨水也能趕走昨天那些享受溫暖陽光的蚊蟲。

阿姆迪在地圖上找到了那條能帶他們穿過山口的小道,由此可以進入另一處裂谷。狂野帝國是地質活動較少的裂谷之一,這個名字聽上去顯得很無知。距離上一次大規模噴發大約有一千年了。之後,墾殖者冒著天災頻發的風險慢慢定居在了這裡。兩百年前,裂谷北端噴發了一次,造成木女王那裡的殖民地成員全部窒息而死。木女王對這件事記憶猶新,她再也沒去過那裡。

相比其他選擇,拉芙娜他們完全可以接受地質風險。

他們爬出山谷,這時風力漸強,頭頂上方電閃雷鳴。雖然沒有東西被吹落下來,但路太狹窄了,轟鳴的雷聲讓馱豬緊張起來。

大約半個小時後,拉芙娜注意到,閃電意外觸發了中間車上那些提燈的防盜警報。警報的亮光從箱櫃的縫隙透過來。那並沒有增加馱豬的緊張感,但卻很讓拉芙娜和後面車上的阿姆迪分心。

「所有的燈都亮了,」他說,「嗯,嗯,它們在一起調節光亮!看到你那輛車側面的彩虹色了沒有?」

「看到了。別擔心,阿姆迪。暴風雨過後它們就會停了。」除非內維爾足夠聰明,現在使用軌道飛行器探測情況,不過即使他現在用了,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很少,「別分心,看路。」不過,她想到阿姆迪有很多隻眼睛,所以這個提醒還是留給自己吧。

警報又持續了一兩分鐘。最後狂風停下了,閃電也消退了。雨還在下,有時還夾雜著冰屑,雨點如此密集,以至於她連馱豬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了。又過了幾分鐘,她能看到裂谷的一些景色了,這時的暴雨看起來更像一陣瀰漫的霧氣。現在他們所處的位置在山谷森林之上。再見了,壓殺灌木,再見了,飛箭樹和挺拔的班納木。高處的樹林更加茂密,交錯虯結,四周的雪堆也在雨中慢慢融化。

阿姆迪的一個組件在拉芙娜身邊坐下來,看上去十分痛苦:雨水嚴重阻礙了他的思想聲。她只希望,阿姆迪貨車裡的其他組件能夠安全地行駛在路上。有些路段,路的一側緊靠峭壁,另一側則是迷霧。等雨勢稍減時,拉芙娜心裡一陣後怕,因為她發現一旦馱豬走偏了,她將會墜入幽深的懸崖。

螺旋牙線在他們旁邊,他的大部分組件在傑弗里的貨車前方。自從昨晚找出地圖之後,這個殘體就再沒發揮過什麼作用了。當阿姆迪跟他解釋向東繞道的計畫並詢問有沒有被發現的風險時,他就只是站在那裡將腦袋轉向不同的方向,這個行為就跟聳肩一樣有諷刺的意思。不過今天他真的幫了大忙。當道路消失或者出現岔路時,螺旋牙線會走到前方爬上爬下地察看。之後,他會回到這裡,給他們帶路。有幾次,他們必須清理乾淨路上的石頭才能前進,他們向著東方、向著高處一點一點地挺進。

現在螺旋牙線朝最後那輛車走去,拉芙娜旁邊的阿姆迪轉過身子盯著他。「我想他是在檢查備用的馱豬。」阿姆迪說。由一根短繩牽引的那幾頭備用馱豬跟在第三輛車後面。

螺旋牙線經過時,拉芙娜低頭看了一下。他那個瘸腿組件還和過去一樣,影響著全員的步調,但……她已經習慣他那個樣子了。螺旋牙線有兩個組件腦袋上的白斑完全相同,同步性極好,肯定是同一窩出生的。其中一個傢伙的腿就是被她弄斷的,她每次都能認出那條瘸腿。現在他那塊白斑的邊緣已經暈染開,看起來就像……用了廉價的染髮劑。

嗯?還嫌奇怪的事不夠多嗎?這個想法在她腦海中一掠而過,這時她的馱豬向坡下滑了半米。於是,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的路上:先活過今天再說吧。

雨一直下到暮色降臨,他們也走完了最難走的那段山路。他們的車隊沿著高山草地的邊緣緩慢前行。要不是陰雲密布,恐怕軌道飛行器的攝像機早就發現他們了。傑弗里又哄馱豬們多走了幾公里,最後他們在一座懸崖邊停下。因為阿姆迪判斷出,就算在晴明的白天,這裡也能避開軌道飛行器的監視。

「除非內維爾又調整了它的方向。」拉芙娜說。

「對,」那個八體緊張地望著天空,「我得好好想想。今天我的注意力太分散了。」

螺旋牙線又在爬上爬下了,可能是在確認是否有岩石墜落的危險。他回來後,又繞到前面,示意他們車應該停在哪裡。

除了拉芙娜,這裡的每個人都要做很多粗活。儘管一直下雨,他們還是及時給馱豬添了飼料。螺旋牙線生好火後,他們坐下開始吃飯。

「這東西雖然煮過了,但還是一樣難吃。」傑弗里說。

「腌肉更難吃。」阿姆迪說。

「那麼,」拉芙娜說,「我有個好消息:我們的食物快吃完了。」

螺旋牙線沒有加入閑聊,他只是靜靜地咀嚼著食物。現在他成了跛足,又只剩下四個組件,很可能沒法再參加爪族平常的狩獵活動了。拉芙娜注意到,他一直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其中一頭馱豬,也就是他們拴在阿姆迪貨車後面的那頭,它也瘸了。之前,螺旋牙線和傑弗里檢查過那頭馱豬的前爪,從中取出了一塊石頭。這頭馱豬明天很可能會多干點活兒,它很聰明,注意到了食肉動物的主人虎視眈眈的目光。現在,它不安地看著螺旋牙線。

「我想,我們在這條近道上已經走了一半的路。」阿姆迪說。

拉芙娜想起了他們在地圖上看到的標記:前方的那座山谷里散布著許多聚居地。「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停下來休息一下,順便交換些食物。」

阿姆迪說:「我們在那邊會遇到其他共生體,他們多半沒見過人類。」

拉芙娜的目光從阿姆迪轉向傑弗里:「你覺得他們可能會襲擊我們,就像鐵先生的部下殺死你父母時那樣?」

傑弗里看了看四周,搖著頭說:「鐵先生是老剜刀製造出的瘋狂共生體,殘忍程度超出一般爪族。」

「他們肯定跟鐵先生不一樣,」阿姆迪說,「但還是有很多令人不愉快的可能性。我覺得,狂野帝國的居民一定聽說過人類,但——」

「好吧,」拉芙娜說,「也許我和傑弗里應該先藏起來。你和螺旋牙線假扮成離群索居的旅人。如有必要,可以用提燈跟他們交換,用別的東西也可以。要矇混過關不難,夥計們。但問題是,然後呢?我們必須儘快趕回去,而且不能讓別人發現——直到我們想讓人發現為止。」

傑弗里彎著腰,他抓著亂似茅草的頭髮,突然坐直身子:「我敢說,要是約翰娜和行腳在這附近的話,我們肯定已經得救了。內維爾要對付的肯定不只是你,拉芙娜。說不定我們最後還要去救其他人。」

「這事可以交給我,傑弗里,」拉芙娜說,「只要我能回到『縱橫二號』上。」

傑弗里吃驚地看著她:「你這麼輕鬆就能控制它?那你還任由內維爾把你趕下台?」

拉芙娜的臉有些發燙:「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傻瓜?」

傑弗里看向別處。拉芙娜不知道,他這是生氣還是表示蔑視。當他再次說話時,語氣溫柔了不少:「算上內維爾,一共有三個敵人在找我們。我們掌握的事實表明,他們之間也有背叛的可能,但是我們並不知道他們分別想要什麼。或許大掌柜真的想把我們送進動物園。維恩戴西歐斯是在假裝把我們送給大掌柜的途中,悄無聲息地幹掉我們,尤其是你。我想,內維爾只是想趕走你。只要你不在了,他就能獨自掌控『縱橫二號』。」他回頭看著她,「不管怎樣,截至目前,這三股勢力都知道我們逃跑了。如果我們發送求助信息,那麼他們中的某一個就會找到我們,我們就無處藏身了。最佳方案就像你說的那樣:翻過這些山,穿過狂野帝國回家,然後……然後把你送回『縱橫二號』。」

阿姆迪嗚咽了一聲,不是表示反對,只是不開心:「而我得負責跟那些陌生人溝通!」

傑弗里答道:「你知道,螺旋牙線也恢複了一部分爪族語能力,阿姆迪。」

「但願是真的,」阿姆迪說,語氣振奮了點,「他以前總是——」

「可是螺旋牙線在哪兒?」拉芙娜問道。在他們談話的時候,他不知跑哪裡去了。

傑弗里嘆了一口氣,這與他片刻前的樂觀大不相同:「我想他是聽膩了。也不知道他對我們的計畫了解多少,但願他能盡好哨兵的職責。」

這讓拉芙娜想起那天早些時候注意到的事情。她描述了一下這個殘體皮毛的顏色後問:「他究竟在隱瞞些什麼?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阿姆迪猶豫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唉,那個螺旋牙線啊,部分組件被殺害,這一點損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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