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 17

一場騷亂沒有讓切提拉蒂弗爾放慢腳步。當太陽升到山谷壁的高度時,他們的車隊已經走了四個小時。在車隊第一次停下休息的時候,殘耳朵在陽光下大搖大擺地踱著步,似乎在向所有人炫耀自己毫髮無傷。

拉芙娜數了一下。兩個車夫的夾克都破了,好多組件還帶著傷,其中一個原本是六體,現在成了五體。傑弗里蹲在阿姆迪身旁,他們倆用從小就開始使用的暗語正說著什麼。拉芙娜坐著,螺旋牙線站在她周圍,就像在監視囚犯一樣。加儂·喬肯路德坐在一輛貨車的駕駛座上,他倒沒受傷,不過自大的樣子暫時不見了。他被嚇壞了。

那個淺色瞳孔的五體和另一個共生體不見了。

切提拉蒂弗爾走過倖存者身邊,咯咯的叫聲就像在發表演說一樣。兩名車夫在他的思想聲里畏縮起來,相互交換擔憂的目光。殘耳朵把鼻子伸到阿姆迪中間。八體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躲到傑弗里身後。

至於傑弗里……在上下咬合著的嘴巴面前,他沒有退縮。他盯著切提拉蒂弗爾離他最近的組件,冷靜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你想做什麼。」

如果說傑弗里是人類里最懂爪族語的可能有點誇張,但他的確澆滅了切提拉蒂弗爾的氣焰。切提拉蒂弗爾瞪了傑弗里一下,發出一陣如人類般的笑聲。「我在跟一個懦夫說話。」切提拉蒂弗爾粗暴地戳著阿姆迪的胸脯,「真是可笑,我們這裡居然有人想從一個兩腿人那兒尋求保護!兩腿人,一塊沒人要的爛肉!」

切提拉蒂弗爾的笑聲又變回爪族的笑聲,然後從阿姆迪和傑弗里身邊走開了。「真是抱歉,我有些失禮,別忘了我們可是盟友。」他的兩個組件看向加儂。加儂彷彿受到了鼓舞,稍稍恢複了一點往常的傲慢:「我們確實是盟友,切提拉蒂弗爾先生。內維爾讓我們全面配合您。為了我們更好地合作,您就直接告訴我們您的要求吧。」

「啊,」切提拉蒂弗爾傲慢地晃著腦袋,「說得沒錯。」他停了一下,狡猾地瞥了一眼在場的三名人類。「那麼,」他繼續說,「我用薩姆諾什克語說了,昨晚我看見兩個叛徒,不過現在他們都死了。」他用鼻子戳了一下螺旋牙線,「你也會說薩姆諾什克語吧?」

螺旋牙線慢慢地繞過拉芙娜,恭敬地站在殘耳朵面前。「是的,」他說,「我比一些人類說得都好。」

「無所謂。我要你在兩腿人聽不懂的時候,負責向他們解釋。」他的意思是:我才沒有工夫搭理這幫蠢貨呢。

螺旋牙線順從地點點頭,看起來就像受到了驚嚇,他的薩姆諾什克語和剜刀一樣帶著狡黠:「是,大人,我還能做其他事呢。在剩下的這些人里,我可能是唯一能為您提供前方國家情報的。」

切提拉蒂弗爾發出了愉快的笑聲,他用支離破碎的人類語言說:「如果你把情報告訴別人,我就割破你的喉嚨,明白嗎?」

「當然,大人。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跟人類沒關係。」

「很好。」切提拉蒂弗爾又開心地說起了爪族語。阿姆迪還是一聲不吭地藏在傑弗里身後。兩名車夫笑出了聲,好像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他們仍然在沿河前進。路很陡,旁邊就是急流和瀑布。山谷的崖壁聳立在他們頭頂上方。在陽光的照耀下,西邊覆蓋著白雪的高峰十分耀眼。傑弗里負責駕駛最後一輛車,切提拉蒂弗爾把原來的車夫派去偵察了。殘耳朵在車隊里來回跑,並沒有催促車隊加速通過開闊地。內維爾很可能已經控制了飛艇。

整個上午,殘耳朵向螺旋牙線詢問了好幾次意見,他們用的是薩姆諾什克語。顯然,他對這片區域一無所知,而且他也不關心拉芙娜對這裡了解多少。

秩序更新後,螺旋牙線和拉芙娜可以公開交談了。「當時我不在場,我聽前面那輛車的車夫說,兩個叛徒已經被殺了。切提拉蒂弗爾追上他們,把他們全都處死了。那個共生體叫——」他發出幾個和聲,「人類語言中最接近的發音是『瑞瑪斯里托菲爾』。他是大掌柜的首席副官,另外那個是他的助手。他們顯然都是這片山谷的專家。」切提拉蒂弗爾走在前面,離他們有段距離,他可能聽不清螺旋牙線說了些什麼,但肯定能聽到他們在說話。

螺旋牙線看出了拉芙娜臉上的驚訝:「我幹嗎和你說這些?」他聳聳肩,「你已經恢複清醒,只要聽著就行了。至於你知道什麼根本不重要。」

螺旋牙線安靜了一會兒,駕駛貨車通過路上的窪地。在這個季節,窪地里滿是積水。阿姆迪的一部分組件勇敢地行走在冷水裡,另一部分組件則跳上貨車,以此保證身子在通過窪地後還是乾爽的。他們一直低著頭,努力不讓自己的思想聲和螺旋牙線的混在一起。但螺旋牙線還是嚴厲地說:「別耍花招!聽到沒?」

在拉芙娜模糊的記憶里,曾出現螺旋牙線把阿姆迪從她身邊趕走的一幕。為什麼呢?片刻之後,阿姆迪的聲音傳入她耳中:「螺旋牙線認為我不夠聰明,他不相信我能跟聽力欠佳的人類說悄悄話,至少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不行。但是你必須知道,瑞瑪斯里托菲爾死了,切提拉蒂弗爾正在尋找一種——我很遺憾——更有趣的方法殺死你,他可能還想把傑弗里和加儂也幹掉。」這下她明白了。

螺旋牙線發出刺耳的噝噝聲。

阿姆迪盤腿坐下,他還在用定向發聲說:「他根本沒聽到說話聲,只是假裝聽到罷了。」他轉而對螺旋牙線大聲說,「我不會再耍花招了。我保證。」

所有了解阿姆迪的人都知道,他總是輕易許諾,但也很少毀約。螺旋牙線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看了阿姆迪一會兒,說:「那就好,小鬼。」

不管怎麼說,這是今天上午信息量最大,也最驚險的一刻。螺旋牙線沒再說話,或許心情不好,或許是在思考,抑或在監聽阿姆迪有沒有信守承諾。午餐時間,車隊停了一會兒,阿姆迪去找傑弗里和加儂,螺旋牙線也和切提拉蒂弗爾一起到前面觀察情況。當螺旋牙線再次回到貨車的時候,下午已經過去大半。

「處死叛徒的時機太不好了,我們正在駛入特別危險的地帶。」他說,「就像我午飯時對切提拉蒂弗爾說的那樣,在這裡任何一個小錯誤都可能致命。」

阿姆迪的三個組件坐在貨車後面,他沒有失信。他大聲說:「那切提拉蒂弗爾跟車夫說了嗎?」

「當然。不過那些共生體只是城市裡的小混混。到目前為止,這次的工作更像是一場有趣的冒險——野外狩獵,幾乎每天都有鮮肉吃,但從現在開始,他們需要切提拉蒂弗爾大人提供全方位的幫助了。」螺旋牙線指著四周的森林說,「這裡看上去很平靜吧。但為什麼爪族對這裡知之甚少?那是因為很少有完整的爪族能從這裡通過,連不完整的也幾乎沒有。老剜刀和鐵先生都研究過裂谷,他們就是在這裡練就了那些邪惡的洞察力。」螺旋牙線幾個組件的腦袋轉向拉芙娜,「我知道,你們這些太空種族要比這厲害得多,但我們是原始人,要量力而行。」

加儂·喬肯路德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走在兩輛貨車之間。他很可能是聽到了一部分對話,所以小跑著跳上螺旋牙線的車,同時還把阿姆迪的幾個組件踢下了車。「你們這些笨蛋沒資格坐車。」他說著坐到拉芙娜身邊,露出燦爛的微笑,「我們能讓你搭順風車已經很便宜你了。」

阿姆迪走在貨車左邊,反駁道:「拉芙娜現在還走不了路,是切提拉蒂弗爾把她安排在車上的。」

「所以說便宜你了,」加儂試圖驅趕阿姆迪,「幹嗎不回到你偉大的保護者身邊?」

後方的貨車上,傑弗里從駕駛座站了起來。看來兩人最近是真的不和,傑弗里此時的表情像要殺人一般。他的車左右搖擺起來,傑弗里立馬坐下,將馱豬引回正道。

加儂並不想吵架,他更想和螺旋牙線聊天:「螺旋牙線,你是在泄露切提拉蒂弗爾的秘密嗎?」

螺旋牙線聳了聳肩:「她知道了也沒什麼用。」

「這麼說,你告訴她無線電和軌道飛行器之間的聯繫了?」

「沒有,不過她現在知道了。」

「……哦。」加儂笑了,「就像你說的,她知道了也沒什麼用,不過看她的反應還是很有趣的。」他對著拉芙娜咧嘴一笑,「無線電不過是內維爾送給這些小朋友的一個玩具,把你交給那些狗也是同樣的道理。對他們來說,你只是一個玩具。這樣,我們就解決掉了一個麻煩,真是一舉多得的好事。內維爾知道,如果木女王得知你被抓走的消息,一定會派出部隊搜尋。這就給了我們讓各種想要的設備消失的機會。」

拉芙娜氣得直咬牙:「所以,現在內維爾已經不準備掩飾了?」

「沒錯!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躲過木女王的衛兵的,總之我們會放出消息:當然,你不是被綁架的,因為我們把你趕出安逸的飛船,所以你叛逃了。那些設備被你的手下偷走了,你們很可能想自己開展行動。等我獲救後,就可以為內維爾做證了。」加儂看了看身後的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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