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引起世界首富的注意?
自他記事以來,維恩戴西歐斯始終致力於攀附王族。他做夢也不曾想過,自己會淪落到要靠一位平民商人施憐的境地。現在,他正帶著碩果僅存的一名僕人,在東部家園工業區查找一處地址。
這條路比剛才那條更窄了。世界首富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
小巷兩邊有幾道沉重的大門,眼下所有大門緊閉,但上下班時想必這裡也是人潮湧動。牆上每隔一兩米就貼著一張海報,卻不像他們在別處見過的那種廣告,只是簡單寫著需求和通告:「上工前先洗爪」「無預付工資」「應聘向前走」,諸如此類。最後一張海報上的箭頭指向夾巷盡頭寬大的雙開門。這裡充斥著一種庸俗浮華的格調,只是……維恩戴西歐斯一邊走,一邊死死盯著頭頂上方高聳的城垛。那應該只是往木頭上抹了層灰漿吧。但如果真是石頭做的,那就意味著商業至上的東部家園正中心隱藏著一座堅實的要塞。
維恩戴西歐斯停下腳步,揮手示意僕人繼續前行。切提拉蒂弗爾朝巷尾走去,一路為他親愛的主人高唱讚美歌。還沒等他走到門前,雙開門猛地敞開,一大隊組件蜂擁而出。這十來個組件如同哨兵般一字排開,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維恩戴西歐斯幾乎就要抬頭去找城垛上的弓箭手了。
那個巨大的共生體獃獃地看著他們,然後用命令的口吻大聲問道:「你們來找活干?識字嗎?」
切提拉蒂弗爾停下歌功頌德,答道:「當然識字,但我們不是——」
看門人立即打斷他的話:「不打緊,我這裡就有申請表。」他的兩個組件快步走下台階,嘴裡叼著幾張紙,「我會給你們解釋清楚的,然後你們簽上字就行。大掌柜給錢多,住得好,每十天休息一天。」
這下可把切提拉蒂弗爾氣壞了:「聽著,老兄,我們不是來應聘做工的。我家主人——」他畢恭畢敬地向維恩戴西歐斯欠了欠身,「是來為大掌柜推薦新的產品和商機的。」
「不會寫字就按爪印——」他終於聽明白切提拉蒂弗爾的話,這才住了口,「不是來找活的?」他注視著他們,打量了一會兒切提拉蒂弗爾的時髦裝束,「是了,看你們這身行頭就不像來應聘的,我早該發現的。」他想了想,「你們走錯門了,商務訪客應該去商務中心。你們往回走五個街區,到大掌柜的中央大廳去。慢著,我給你拿張地圖。」那傢伙絲毫沒動。維恩戴西歐斯隨即發現,這個共生體的組件數量比他想像的還要多,一直延伸到建築物內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幫東部佬,恐怕再離奇的狀況都應付得了吧。
切提拉蒂弗爾拖著步子回到維恩戴西歐斯身邊,走在最前面的組件憤憤不平地嘟囔起來:「整整三公里路呢,就為了繞去這破房子的另一頭!」
維恩戴西歐斯點點頭,繞開僕人走上前去,直接對看門人說:「我們為了幫助大掌柜,大老遠從西海岸過來。我們理應受到禮遇,而不是宵小之輩的推搪!」
看門人最靠前的那個組件嚇得直往後退。從近處看,維恩戴西歐斯可以斷定,對方並非軍用共生體。除了在宴會上,他八成還沒殺過任何活物。事實上,這傢伙神經也太大條了,對於眼前逼人的殺氣竟全然沒有察覺。很快,他重整隊形道:「儘管如此,先生,我必須服從命令。商務訪客還請前往商務中心。」
切提拉蒂弗爾嘶吼起來,滿滿的殺意,維恩戴西歐斯則揮了揮手,示意他安靜。只是,維恩戴西歐斯確實不想繞道去正門,不僅僅是圖方便。他現在意識到,發現這個邊門是他們意外交了好運。儘管木女王的姦細不太可能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但知道大掌柜和維恩戴西歐斯有聯繫的人越少越好。
他禮貌性地退了幾步,離開看門人一段距離。如果他能找個有腦子的人談談,通過這裡應該不成問題。「或許那條命令對我不適用。」他說。
看門人苦苦思索了將近五秒鐘,最後說道:「但我想它適用。」
「那好吧,我們在這裡等地圖送來,你或許可以趁機請示一下危機處理部門的相關負責人。」維恩戴西歐斯可是為這種時刻儲備了不少誘餌,「告訴你們的頭兒,就說他的訪客有外層空間入侵者的消息。」
「從哪兒來的什麼?」
「我們有一些與『人類』相關的目擊信息——」看門人依然摸不著頭腦。「見鬼,夥計,就是關於那些螳螂怪的事!」
提及螳螂怪,前來接待他們的可就不是什麼看門人的主管了。來者是個五體,在指揮系統中級別要高得多!這位瑞瑪斯里托菲爾問了幾個尖銳的問題,然後擺手示意他們跟上。沒幾分鐘,他們便從看門人的組件當中穿過,走上一條鋪著地毯的走廊。維恩戴西歐斯四下打量著,努力掩飾笑意。內部裝潢完美體現了與巨額財富不相匹配的低下品位,足見這位新晉富豪的愚蠢。他們的嚮導倒是很不一樣。瑞瑪斯里托菲爾的大部分組件身形纖細,但口鼻和身側傷痕纍纍,毛皮下健實的肌肉線條流暢。他的眼睛接近淺黃色,算不上友好。
他們走了很久,那位嚮導幾乎一言不發。終於,他們來到走廊盡頭。那是一扇只夠單個組件通過的房門,比起世界第一平民富翁的辦公室大門,反倒更像獸穴的入口。
瑞瑪斯里托菲爾打開房門,探頭進去:「我把外來者帶來了,閣下。」
房間里傳出一個聲音:「你應該說『我的大人』。我今天覺得『我的大人』聽著更舒服。」
「遵命,我的大人。」瑞瑪斯里托菲爾說,但他留在走廊里的四個組件都厭惡地搖著頭。
「好了,別浪費我的時間了。讓他們進來吧,屋裡有的是地方。」
維恩戴西歐斯的組件依次通過狹小的入口,裝作不經意地四下張望。煤氣罩燈高高掛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在罩燈上方,維恩戴西歐斯隱約能看到躲在橫木後的一位保鏢的部分組件。沒錯,房間是很大,但塞滿了東西。是些什麼呢?不是走廊里那些珠光寶氣的擺件。這裡到處是裝備和配件,還有傾斜的大號畫架,上面鋪著未完成的圖紙。幾面書牆高聳,需要站在橫木上,動用繩索和滑輪才能拿到最上層的書。維恩戴西歐斯的一個組件與書牆之間不到一米的距離。這裡完全沒有文學著作,大部分是些分類賬簿,最上面的像是裝訂成冊的法律文獻。
只聞其聲的發話人繼續說道:「走到我能看到你們所有組件的地方!真見鬼,你們就不能走商務訪客入口嗎?我建造那個王座室可不是當擺設用的。」說到最後,他抱怨似的喃喃自語起來。
維恩戴西歐斯費勁地穿過滿屋的雜物。他的兩個組件從畫架底下鑽了過去,其餘組件也緊跟著來到房間中央。切提拉蒂弗爾挪動身子讓出道來,他在經歷了片刻的思維混亂後,終於得見這位大掌柜的真容。
這是個組合欠佳的八體。維恩戴西歐斯不得不數了兩遍,因為較小的組件總是四處亂跑。核心部分是四個中年組件,看不出任何貴族或軍人特徵。其中兩個戴著各地會計都喜歡的那種綠色遮陽帽,另外兩個正在翻閱一本賬簿。顯然,他先前要麼在清點錢款,要麼在考慮削減開銷,要不然就是在干其他生意人該乾的事。
大掌柜惱火地瞪著維恩戴西歐斯和切提拉蒂弗爾:「你們說自己了解螳螂怪,最好真是這樣。關於螳螂怪我知道得也不少,你們可別想撒謊。」他努努嘴,示意維恩戴西歐斯走近一點。
要待之以皇家之禮。維恩戴西歐斯的兩個組件俯身向大掌柜靠近。這下,大掌柜的所有組件都注意到他了。那四個小組件都是還不滿兩歲的幼崽。它們不再圍繞四個會計做不規則運動,其中兩個縮在成年組件身後,另外兩個已經進入維恩戴西歐斯身邊一米以內的區域。這些幼崽是大掌柜完整人格的組成部分——只是勉強夠格,而且只在它們願意的時候才加入。它們的思想聲吵得維恩戴西歐斯難以忍受,他不得不強迫自己,才能勉強留在原地。
大掌柜很沒禮貌地在他身上戳戳點點了一通,然後問道:「說吧,你們是怎麼知道螳螂怪的?」
「我親眼見到他們的飛船『縱橫二號』從天而降。」維恩戴西歐斯用了人類對那艘飛船的稱呼,發音單調而乾脆,地道的舶來品,「我目睹了飛船上的閃電武器只用一下午的時間就讓一個龐大帝國灰飛煙滅。」
大掌柜點了點頭。對大部分東海岸共生體來說,木女王的那場勝利不過是天方夜譚,但大掌柜顯然不在此列。「小子,你說的這些也不是什麼新聞——雖然知道那艘飛船名字的共生體寥寥無幾。」
「我的大人,我知道的遠不止這些。我會說螳螂怪的語言,知道他們的秘密和計畫。」此外,右數第三個組件還背著他們的一台數據機,但他還不想亮出底牌。
「哦,是嗎?」大掌柜微笑著,顯得精明而多疑,就連幼崽也是相同的神情,「那你們又是誰?」
這問題攸關生死,但他遲早要坦誠相告的:「我的大人,我名叫維恩戴西歐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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