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那便是愛情

賀珩從想過自己會遇到一個讓自己動心的女人,但是事實就是他真的遇上了這麼一個女人。

他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亦討厭自認為善良的女人,皇家這種地方,過於善良的人往往活得不太好。他也討厭太過軟弱的人,軟弱往往讓人習慣妥協,喪失尊嚴,甚至可以為了活著做出一切惡事,若一個人真被逼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怕的了?

他喜歡看著曲輕裾打扮得漂漂亮亮,喜歡看她驕傲的樣子,喜歡看她為了自己利益寸步不讓的樣子。不知為何,儘管她是自己的王妃,他卻覺得,她比自己過得還要自在。

當他真的站在九級玉階上時,才發現這張龍椅異常的寬大,也異常的冷硬,彷彿為了凸顯出帝王的高高在上,它有著吸引人的外表。所以老三與老大才會為了這個位置鬥了這麼些年。

心善心軟的人在皇家就算能活下來也不能過得好,他不是無知的人,所以他被人算計過,也算計過別人,皇家沒有誰欠誰,只有誰贏了誰。

輕裾的愛好總是不斷的變化,他卻覺得這些愛好都沒有舞蹈讓他驚艷,可惜讓他有些遺憾的是,輕裾並不常跳舞給他看,但是每一次的舞蹈都讓他見識到她的迷人之處。

世界上怎麼有這樣的女人呢,可以端莊,可以慵懶,可以仁厚,可以狠辣,也可以魅惑。這樣的女人,是男人都會忍不住多看上兩眼,更何況她是自己的皇后,自己就算專寵,別人又有什麼資格置喙?

他不是一個必須犧牲自己女人才能得到前朝平靜的無能帝王,所以在專寵輕裾這件事上,他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妥協。

若是隨隨便便就妥協了,又有何資說起愛這個字?

帝王的心意會受到質疑,往往因為很多時候都是以「被逼無奈」的借口,滿足自己找更多女人偏偏還要扮情深的感覺,說來說去,也不過是裝模作樣,不夠愛而已。

「皇上,您要看的畫可是這幾幅?」錢常信把一個檀木盒放到皇上面前,彎腰打開盒蓋,又退到一邊,不去看那幅畫。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對賞畫有興趣,所以不少人送畫進宮,就連瑞王妃也親自送了幾幅畫來。誰知不過兩三月,皇后娘娘又不喜歡了,這些珍稀的畫作便被放在魁元宮東側殿里,有時候皇上要看什麼畫,只需讓人去東側殿取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太管。

翻開後,賀珩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幅畫,半晌後露出一絲冷笑:「朕的這位三弟,不上朝後倒是變得閒情逸緻起來。」他聽聞老三非常擅長山水畫,沒有想到畫中帶上人物,也能畫得這般纏綿悱惻。

錢常信發現皇上臉色不好,想起這畫是瑞王妃送進來的,猜想皇上這是對瑞王仍舊心懷芥蒂,便也不敢開口,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等著皇上開口。

「把畫放回去吧,」賀珩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味道,「雖然皇后娘娘已經不愛賞畫,早把這些東西忘在了腦後,但是下面的人還是要用盒子把這些放好。」

「奴才記下了,」錢常信越發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了,但還是上前把畫裝好,拿回了魁元宮,誰知剛進魁元宮大門,便遇到抱著小公主出門曬太陽的皇后,當下便跪在皇后面前。

「皇上又讓你來拿畫過去了?」皇后把小公主遞給身後的奶娘,彎腰隨意取了其中一個盒子,打開畫卷後微微一笑:「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這人倒是愛梅之人,不知作畫是何人?」

錢常信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畫是前些日子瑞王妃讓人送來的,就連皇上得知此事後,還特意讓他拿起瞧瞧,誰知這位正主兒連畫是誰送的都已經弄不清了。

「回皇后,奴才也不清楚,」錢常信面上卻擠出笑道,「皇上要賞畫,奴才便隨意取了幾幅皇上不曾看過的畫過去,奴才可沒有膽子去看畫。」

「嗯,這畫上又沒有落款,」曲輕裾隨意把畫塞回錢常信手裡,擺手道,「既然如此,你就放回去吧。」

待錢常信離開後,曲輕裾看著在奶娘懷中熟睡的女兒,柳葉似的眉毛微彎,看起來就像是在笑一般,但是眼中卻沒有多少笑意。

錢常信回去後,就把遇到皇后的事情前前後後跟皇上說了,然後他就發現皇上心情連續好了幾日,就連選女入宮也沒有影響皇上的好心情。

那些選女最後被特恩回鄉自嫁,唯一留下的五個人,也被皇上賜給別人做了侍妾。因為這事,太子與二皇子可是與皇上親近了好幾日,尤其是二皇子,話里話外都是說皇上是個好父親。

他是太監,不明白男女間的感情,但是他很清楚,皇上與皇后之間,一般人是分不開了。可是兩宮太后對皇上與皇后之間的相處沒有意見,還有誰來做這不長眼的人呢?

就這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眼看著太子殿下從小孩子變成少年,眼看著皇后娘娘成為優雅端莊的少婦,並且又為皇上添了一位皇子,眼看皇上仍舊日日宿在魁元宮,彷彿魁元宮就是他們全家人的家一般。

再也沒有人懷疑帝後之間的感情,也沒有誰再提及選女的事情,就像是一個人吃某種東西吃了十幾年,若要他改變口味,只怕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大隆的名士才子們也習慣了皇上的專情,若是哪天皇上真的負情薄倖了,不知大隆會出現多少宮怨詩,又有多少為皇后娘娘鳴不平?

人到中年以後,賀珩一直在懷疑一件事,那就是輕裾究竟對自己抱著何種感情,雖然兩人日日在一起,但是他總懷疑皇后對他不如他對她那般用情至深。

可是平時皇后又處處挂念著他,從未忽略過他,到後來他覺得,也許是自己想得太多,因為求得太多,所以才會心生不滿。

他從未問過愛不愛這種問題,她也從未回答過這個問題,直到有次他病重,醒來後,發現向來注重美容覺的輕裾守在他的旁邊,沒有了精緻的妝容,眼圈也帶著暗影,彷彿還哭過後,他突然就不偏執這個問題了。

世間有些感情,不一定要說出來,但是只要它存在,時光就會漸漸證明它。他彷彿又有些明白輕裾說的那句話,愛情不是說出來的,而是靠行動證明的。

他所有的不甘心,要求的竟只是一句空乏的話,而輕裾能給他的,卻是實實在在的體貼。

「今生有輕裾的陪伴,我才不覺得白活,」他牽著她的手,走在奼紫嫣紅的御花園中,有些感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帝王奢求長生,若是可以,我也想得到長生之葯,與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皇上會信這個?」她笑看著他,「人人短短百年剛剛好,若是真的千萬年,誰知道有沒有相看生厭的一天。若是那樣,還不如美好的開始,圓滿的結束。」

他無法反駁,也許他們兩人都不是相信海枯石爛都不變的愛情,但是他們卻相信彼此可以相攜一生。

「這樣也好,直到到死我們兩人也能互相惦記著對方,」他笑開,握住她的手卻緊了緊,「我們的陵墓已經開始修建,幾十年後我們躺在裡面,也不算寂寞。」

「生不同衾死同穴,此生分離,此情不渝」曲輕裾輕笑,誰能想她能與一個男人走到這一步呢,而且這個男人還是皇帝。可是到了如今,她卻有些相信這句話了。

「輕裾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好,」賀珩抬頭,指著天際的夕陽,「這傍晚的太陽跟荷包蛋似的。」

「嗯,」曲輕裾點了點頭,笑著道:「是挺像。」

兩人相攜站在一起,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纏纏繞繞,分離不開。

不遠處,賢妃與羅貴嬪看著他們的背影,兩人沉默的離開,待走到垂花門處,羅貴嬪看著漂亮的夕陽,忽然嘆息:「或許,皇上想要的就是一個與他把夕陽看做荷包蛋的女人,什麼夕陽如畫,什麼晚霞似火,根本都不是皇上要的。」

賢妃淺笑道:「皇上要的,是一個真實的女人,什麼琴棋書畫不過是錦上添花,有了無所謂,沒有亦然,」她語氣十分平靜,彷彿談論的男人與自己沒有多大幹系般,「皇后,就是他對的年紀里遇到那個對的人,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

若是他們相遇的時間晚一些,比如說皇上已經登基,那麼皇后至多能成為皇上最寵愛的女人,卻不可能成為獨寵。而她也不會成為賢妃,而是成為眾多被皇上遺忘妃嬪中的一個,或許連一個貴嬪位分都拿不到。

「這也是我們的緣分,世間萬物有因便有果,你我不過是這因果輪迴中沾上一星半點福氣的人罷了,」賢妃收回看夕陽的視線,「回吧。」

「我只是有些悵惋而已,可是皇上獨寵皇后,我又覺得理所當然,」羅貴嬪笑了笑,「自從當年皇后准許我為舅舅奔喪後,我就已經開始感激皇后了。」

「所以,當初韓清荷要你幫她爭寵,你才沒有答應,」賢妃微微垂下眼瞼,聲音非常小,卻足夠兩人聽見,「所以,你才在得知馮子矜的計謀後,任由她害死了韓清荷,甚至這事中間,你還摻合了一腳,只是把事情的疑點往馮子矜與淑貴太妃身上引,而不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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