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真與假

誠王成婚後,鬧得紛紛揚揚的京城漸漸的安靜下來,彷彿誰也不記得被關押在皓月樓的大皇子,誰也不記得那個在朝堂之上擊柱而亡的御史。活在京城裡的人往往最現實,他們只會選能記的記,該忘的絕對不會想起一絲半分。

就在大家各自安分的過日子時,宮裡卻傳出一個消息,皇上病了,淑貴妃與敬貴妃連夜侍疾,也不見皇上有半點好轉,淑貴妃甚至因此杖斃了一個太醫院的院判。

皇上病了,還病得很嚴重,這事在京中就是一個信號,若不是淑貴妃下令杖斃太醫院院判,想必消息還傳不出來。一時間,各家心思各異,但是如田晉珂等受皇帝重用的大臣,紛紛閉門謝客,不接待任何人。

也有不少人往端王府上打聽消息,不說曲輕裾,就連馮子矜江詠絮等人的娘家也有人去打聽,這些人也不想想,一個王府小妾的娘家能知道什麼,真當端王是蠢材,把這種事情都會告訴小妾,還會在這種關頭讓小妾傳出消息到娘家?

只能求到小妾娘家的,也說明沒有多大能耐,也足見這些人腦子不夠好,這輩子要想爬上來,除非是老天保佑。

曲輕裾聽到江詠絮來報有人到她娘家打聽消息,便讓她在下首坐了下來。

「家父見識不多,哪裡知道這等天大的事,只好全部推辭了,」江詠絮把手裡的信封呈給了曲輕裾,「這裡是來訪者的名單,家父膽小,把這些人的名單以及送的禮都記下了,請王妃過目。」

曲輕裾接過信封,順手便放到了一邊,看也不看裡面的內容,她笑著對江詠絮道:「倒是讓高堂為難了,此事我定會向王爺言明。」

在曲輕裾眼中,江詠絮可能是賀珩幾個妾侍中,最看得清形式,也是最會做事的人。她甚至為江詠絮感到可惜,若是江詠絮沒有當做選女入宮,嫁給一個普通的富家子弟為嫡妻,定能把日子過得很好。

江詠絮見王妃沒有翻看那個信封,倒也不意外,以王妃的性子與行事,絕對不會去翻看這些東西,這也是王妃的聰明之處。

「奴婢房裡的針線還未做完,便不叨擾王妃了,告辭。」要說的事情已經說了,江詠絮也不想靠著王妃得王爺的寵愛,她如今想得很清楚,她的姿色已經沒有機會博得王爺的喜愛,不如好好的跟著王妃步調走,日子反倒還要好過些。

曲輕裾也不留她,點了點頭讓木槿親自送了她出去。

江詠絮出了正屋的門,再三謝辭木槿的相送,最後木槿還是把她送到正院門口才轉身離去。

艾綠扶著江詠絮小心下了台階,她回頭看了眼木槿遠去的背影,小聲道:「主子,王妃讓最受信任的木槿姑娘送你,說明王妃看重您呢。」

江詠絮沒有說話,等她走出沒有多遠,就看到王爺從另一個方向往這邊走來,她腳下一頓,低下頭給王爺行了禮。

賀珩看到她從正院方向出來,便開口道:「王妃沒有午睡?」

「回王爺,方才王妃已經起身了,」江詠絮老老實實的回答。

「嗯,」賀珩點了點頭,便往正院方向走去,看也沒有多看江詠絮一眼。

江詠絮站直身子,抬頭看著賀珩的背影,心裡突然想,如今皇上病重,王爺若是……

她搖了搖頭,不管怎麼樣,她都要敬著王妃,這個王府她看得很清楚,早已經被王妃抓在了手心,就算以後有別的女人進府,也只是王爺的玩意兒,王爺對王妃的愛重不是假裝出來的。

賀珩大意翻了一下手裡的名單,見曲輕裾又開始折騰盆栽,便道:「這些人都無足輕重,有幾個是老三手下來渾水摸魚的,江家的人倒很識實務。」

曲輕裾正小心的修剪出一個兔耳朵,聽到賀珩說這話,手下一頓,沒有想到賀珩竟然跟她提起外面的事,難道他真把自己當成自己人了,連這些話都不掩飾?

「王爺的意思是三叔在暗中做手腳?」她放下剪子,轉身洗手完後道,「王爺,我給你講一個民間的小故事怎麼樣?」

「什麼故事?」賀珩見曲輕裾面色嚴肅,揮手讓伺候的人都退下去,才笑道,「不如說來聽聽。」

「一個老漢家裡有兩個兒子,老漢偏愛小兒子,總是把好東西都留給小兒子。後來老漢病重,小兒子以為老漢會把家產都留給自己,豈知某天小兒子聽到鄰居說他的父親偷偷給了好東西給大哥,小兒子氣不過,便去找父親鬧,誰知竟把老漢氣死了,小兒子十分後悔,後來才知道鄰居說的是假話,可是逝者已逝,後悔也沒什麼用了。」曲輕裾嘆了一口氣,「你說這個小兒子是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可見人云亦云不是什麼好事。」

賀珩笑道:「這個故事我恰好也聽過,輕裾與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曲輕裾笑開,與他說了一會兒別的,就見他匆匆走了。她心裡明白,賀珩要的不是自己的主意,而是看自己的態度。這個男人有野心,他不想自己枕邊人與自己立場不一致,可他偏偏對自己這個枕邊人滿意,所以才說出剛才的那些話來試探自己。

來到這個地方不足一年時間,卻讓她明白了何為權利,也明白了權利的可怕。有了權利,女人也可以休棄丈夫,沒有權利,就要對別人卑躬屈膝。

看了眼桌上被賀珩留下來的信封,曲輕裾伸手拿起看了一眼,緩緩的合上名單,遞給木槿讓她小心收起來。

木槿擔憂的看著她,如今京中亂成這樣,不知會發生什麼事,「王妃……」

「不必擔心,告訴下面的人,府中一切照舊,但是若有人敢胡言亂語,全部攆出府,誰也不能留情。」曲輕裾面色平靜道,「府上的妾侍皆不能對外傳信,若是有違抗者,只管報到我這裡來。」

「是,」木槿見王妃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便慢慢的放下了一顆心。

「娘娘」一個宮女面色驚惶的跑到淑貴妃面前,看了眼屋子裡皆是淑貴妃心腹,才開口道:「奴婢方才在天啟宮小德子嘴裡打聽到一個消息,今日敬貴妃娘娘侍疾時,皇上當著好些人的面誇了端王。」

躺在貴妃榻上讓宮女按捏的淑貴妃頓時坐直身,面色微變道:「皇上醒了?!他說了什麼?」

宮女跪下有些驚懼道:「奴婢聽聞,皇上誇端王行事有度,胸有溝壑,頗有先帝之風。」

「先帝?」淑貴妃皺起了眉頭,先帝是很多人稱道的明君,皇上十分敬重先帝,還常嘆自己不是有為明君,若不是先帝只有他一個兒子,他定不堪這帝位。這些話聽得多了,淑貴妃就明白先帝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現在皇上拿端王去比先帝,究竟是什麼意思?

當年淵兒出生時,皇上不是說僅淵兒眉眼有三分像先帝嗎,怎麼現在偏偏誇起韋氏那個賤人的兒子了?

「你去宣瑞王殿下進宮,就說本宮侍疾累病了,讓瑞王在皇上床前盡孝。」

跪在地上的丫鬟面色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沉默的退了下去。這個關頭娘娘對外說侍疾累病了,在別人眼中是否有不願伺候皇上之嫌?只是她只是個小宮女,貴妃定不喜她多言,更何況皇上素來寵愛貴妃,想必沒有什麼大事。

天啟宮中,慶德帝從睡夢中醒來,聞著屋子裡淡淡的藥味,他有片刻的恍惚,朝帳外望去,只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坐在帳外,想必一直在守著他,他心頭一暖,忍不住開口道,「愛妃,你怎麼沒有去歇息?」

「皇上,您醒了?」帳子被掛了起來,敬貴妃欣喜含淚的臉出現在他眼中,他才恍然明白過來,守在外面的是敬貴妃而不是淑貴妃。在這瞬間他有些怔忪,二十三年前他大病昏厥時,在他耳邊哀泣的女子究竟是誰?

「皇上,您怎麼了,可是不舒服,」敬貴妃面上滿是驚惶之色,轉身便讓人去叫守在外面的太醫,然後跪在他的床邊泣道,「皇上,您真是嚇著妾了,你若是有什麼不是,讓妾如何是好。」

「哪裡有那麼嚴重,」慶德帝咳了幾聲,伸出手拍了拍她趴在床沿的手臂,「珩兒都這麼大了,這麼哭成什麼樣子?」

「就是珩兒大了,妾才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若是您……妾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敬貴妃見太醫進來,站起身擦著臉上真情流露的淚,故作威嚴道,「好好替皇上把脈,若是不盡心,前日淑貴妃杖斃的太醫便是你的下場。」

「請娘娘放心,」太醫給慶德帝行了禮後,伸手給皇帝把脈,良久後慢慢鬆了口氣,「皇上如今醒來,便是熬過了大關,只是前些日子心火旺盛,至使身體虛弱,加之近來處理政事勞累,才一下子病倒了,只要好好休養一段日子,便能痊癒了。」

「你說得是真的?」敬貴妃也顧不得還有太醫在場,又是哭又是笑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把脈的太醫瞧著這一幕,有些感慨,不是說淑貴妃比敬貴妃更受寵嗎,怎麼這會兒反倒是敬貴妃一直守著皇上,甚至還因為皇上身體好轉而欣喜得流淚。想到這,他不禁在心裡搖頭,真心待自己的女人不稀罕,偏偏寵愛暴虐的淑貴妃,皇上可真是浪費了敬貴妃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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