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作死

正院的大門與王府大門在一條線上,這也表明能在正院居住的人,必須是府里的主人。其他的側室通房們,通通分散居住在二門與三門之間隔著月亮門的兩側院子里,其他侍衛小廝粗等僕婦皆住在二門外。

王府規矩甚嚴,哪些人能在何處活動,都分得清清楚楚。下人中,能進二門伺候的,比一般下人更有臉面,這些下人便被稱為內院伺候的,即使是個掃撒工作,也有不少人削尖腦袋搶差事。

由此可見在這個王府里,居住正院又掌管後院大權的曲輕裾,在這些下人心中,是多麼不可違逆的存在。

「王妃,江側妃、羅姨娘、韓姨娘到了,」玉簪進門道。

曲輕裾坐在鋪著裘毯的貴妃椅上,半靠在椅背上,手裡還捧著一個嵌珠手爐,聽到玉簪的話,眉梢一抬:「外面殿里冷,請他們到這邊來。」

玉簪福了福身,無言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三個各色美人走進了屋子,待三人乖乖給曲輕裾行禮後,曲輕裾讓三人坐了下來,慵懶開口道:「方才我讓人理了下私庫,發現有些不錯的料子,叫你們來也是讓你們挑一挑,拿些回去做些新衣服。」說完,偏頭看了木槿一眼。

木槿便示意下面的丫鬟們把布料捧了出來,這些布料的確是些不錯的東西,雖不及雲錦蜀錦,但也算價格昂貴。

在座三人里江詠絮的身份最高,她看了眼擺在桌上的大堆料子,不由的起身道:「王妃,這怎麼使得,府里早分了料子給我們,怎麼還能拿您的?」

「這麼多東西我也穿不完,放得久了色便難看了,」曲輕裾看著這些布料,這些東西是昌德公府當初為了面子塞了好幾抬的陪嫁,看著數量多,但是十匹也比不上一匹蜀錦的價格,「穿在你們身上,好歹也能賞心悅目,若是留在箱底,不是浪費了?」

江詠絮聞言,便笑著對曲輕裾福了福,「奴便謝過王妃好意了。」說完,轉身指著兩匹黛色錦緞道,「這兩匹奴便先挑了。」

曲輕裾看了眼那兩匹錦緞,淺笑道:「這兩匹倒是不錯,木槿,把那兩匹寶藍的也給江側妃,江側妃皮膚白皙,這寶藍色就她最能穿出味道了。」

江詠絮聞言只說王妃取笑,倒也沒有拒絕,其他兩個侍妾也各自挑了一匹,曲輕裾又給兩人各自挑了一匹,一時間屋子裡變得熱鬧起來。

三人有心捧著王妃,好話不斷偏又句句含蓄,讓人不覺得她們諂媚,又能察覺到她們的尊敬。

「原想著做件束腰襦裙,只是顏色不合適,王妃給奴挑的這匹藕色錦緞,竟是圓了奴的念想了,」韓清荷面帶喜色的摸著一匹藕色錦緞,「這顏色做荷包也是極合適的。」

「瞧瞧這話,說得竟是她的最好了似的,」江詠絮輕笑,轉而看向坐在上首的曲輕裾,「可見是王妃把你們給寵得沒了樣子。」

「江側妃這話可是取笑奴等,奴可瞧見您方才挑料子時,也是滿臉喜色來著,」韓清荷嗔笑道,「偏偏這會兒取笑起奴來。」

「就說是什麼事情這麼熱鬧,原來大家在選好東西呢。」馮子矜在門外便聽到這些女人在討好曲輕裾,待進了門,見這幾個侍妾身後丫鬟捧著幾匹錦緞,桌上還放著好些,便上前給曲輕裾福了福,「奴來得晚了,不知是否還有好東西剩下?」

曲輕裾把手爐放到一邊,接過木槿呈上的茶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馮子矜:「我還以為馮側妃不來了,喜歡什麼就自己挑著看吧。」

馮子矜隨意看了眼那堆錦緞,「奴喜歡這匹,不知王妃是否割愛。」

諸人一看,發現馮子矜指著的是一匹石榴紅緞子,頓時面色各異,石榴紅雖不是大紅色,但是也是極其艷麗的紅了,馮氏不過是一個不能穿紅的側室,此舉是在挑釁王妃?

曲輕裾面上笑意更加溫和一些:「我覺得以馮側妃風采,水色更適合你,不過既然你喜歡,便拿去吧,我那裡紅色的錦緞太多了,瞧著眼睛疼。」說完,對木槿道,「木槿,把這些剩下的都送到馮側妃院子里。」

「王妃放心,奴婢定讓人好好送到,」木槿福了福身,指揮著人把桌上所有的錦緞收起來,給馮側妃院子里送了過去。

江詠絮嘴角含著笑,埋首喝著上好的碧潭飄雪茶,纖細的手指在聽到王妃的話後微微一彎,隨即放下茶杯,試著嘴角對馮子矜道,「妹妹真是個急性子,那石榴紅你雖喜歡,我瞧著倒與你不配。」

韓清荷聽到江詠絮明明白白的表明立場,斜眸瞥了眼江詠絮,隨即道:「奴瞧著,馮側妃與石榴色也不大配呢。」一個側室還想穿紅,做什麼白日夢?當王爺是那不知規矩的渾人?

馮子矜面色極其難堪,本來江詠絮開口,她已經心生不悅,這會兒見到韓清荷一個侍妾也敢這麼說她,當下斥道:「你一個侍妾,這裡有你開口的地兒嗎?」

「馮側妃這話言重了,奴等能不能在此處開口是王妃說了算,可不是你說了算,」韓清荷譏笑道,「難不成馮側妃以為自己能做王妃的主了?」

「住嘴,你胡說什麼?」馮子矜家室不錯,本不稀罕幾匹錦緞,被曲輕裾這般輕慢已經覺得難堪,如今見韓清荷一個破落戶出生的侍妾也敢嘲諷自己,頓時怒道,「我的事也是你說得的?」

在盛怒下,馮子矜已經忘記曲輕裾已不是當初的性子,她這番動作,已經算得上是目無尊上,不遵禮儀了。

韓清荷聽到馮子矜話里話外嘲諷自己的出身,心裡怒極,面上卻越發的謙卑,笑容越發溫婉,:「馮側妃請勿動怒,奴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你!」馮子矜氣得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知怎的就踩到了裙擺,在一陣尖叫聲中,倒了下去。在她倒在地上的瞬間,似乎聽到了某個物件摔碎後的清脆聲,還沒來得及看清撞倒了何物,就聽到一陣吸氣聲,然後便是滿室的寂靜。

她艱難的扶著丫鬟的手站起身,就看到一座琉璃燈摔在了地上,原本嵌在上面的一顆小小夜明珠滾在了一邊,各個角上垂著的寶石珠子也亂七八糟的散落著,至於燈璧摔裂了沒有,就不得而知了。

「天啊,這可是王爺專門找匠人給王妃做的八寶琉璃燈!」韓清荷輕呼,隨即掩住嘴,滿臉慌張。

這會兒馮子矜就算再沒腦子,也知道大事不妙了,全身一涼,噗通一身跪下了,「王妃,奴不是有意的,求王妃明鑒。」

眾人小心打量王妃的臉色,發現她神色怔忪,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一時間諸人心裡也開始七上八下。府里人都知道王妃極喜愛這盞燈,連帶著王爺也高興,如今燈壞了,不知王妃會氣成何等模樣。王妃不高興,王爺自然也會動怒了。

「王妃……」馮子矜手心開始冒汗,她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這般沉不住氣,怎麼就摔到這盞燈上了?

「都回去吧,」曲輕裾站起身,疲倦的看了眼馮子矜,「我早知道你處處對我不滿,往日只當你性子驕縱但心性不壞,不曾想你竟是抱著這種心思。」

是啊,哪有那麼巧的事,別的沒撞上,偏偏撞上王爺送給王妃的心愛之物?無非是嫉妒罷了,一個小小側妃處處驕橫便罷了,偏偏還不把王妃放在眼裡,這般作為實在是太過放肆,不就是仗著王妃不曾責罰她么?

屋裡的人眼瞧著王妃怔怔的回了內屋,一時間都愣住了,半晌才小心收起八寶琉璃燈,發現燈璧已經壞掉了。

「這般精緻的物什,可惜了,」江詠絮嘆息一聲,「我們先回吧,王妃這會兒只怕心情不好,我們不要吵鬧著她。」說完,帶著兩個侍妾走了。

馮子矜怔怔的站起身,暈乎乎的扶著丫鬟的手回了自己院子,心裡的恐慌卻越來越大,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有人看著她撞在了燈上,她連解釋的餘地也沒有。

另一個院子里,江詠絮聽到馮子矜已經回了自己院子,頓時冷笑道:「果真是個蠢貨!」有腦子的,這會兒就該好好跪在正院里請罪,這樣至少能讓王爺知曉此事後減輕怒意。如今她偏偏縮回自己院子里,不是惹得王爺更加動怒么?

坐在她對面的韓清荷聞言笑道,「她往日仗著在後院出身最高,又得幾分王爺寵愛,處處刁難苛待人,就連身份與她相同的您也不放在眼裡,沒腦子並不稀奇。」

「你今日倒對她不客氣,」江詠絮看了眼韓清荷,「韓侍妾如此氣魄,我往日竟是看走眼了。」

「江側妃機敏聰慧,什麼時候看走眼過?」韓清荷淺笑著起身對江詠絮福了福,「奴不過是識時務罷了,這還是跟側妃您學得,奴可要好好謝謝您呢。」

江詠絮勾了勾嘴角,不咸不淡道:「韓侍妾不必這麼客氣,我不過想好好過日子罷了,你我不過是井水與河水之誼,還是免了這些客套吧。」

韓清荷嗤笑一聲,再度福了福,「既然如此,奴便告辭了。」

「不送,」江詠絮微微頷首,看著韓清荷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半晌後,艾綠才開口道:「主子,韓侍妾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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