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 10

「演說太精彩了。就算我們替她寫講稿,也不可能比這更好了。」來自「無影手」的二維圖像上,里茨爾嘰里呱啦說個不住。這種滔滔不絕顯然讓他頗為自得。勞沒有說話,只頷首微笑。史密斯的和平呼籲非常有說服力,足以使蜘蛛人的戰爭機器暫時停止向前邁進。人類因此獲得了寶貴的時間,可以從容不迫地宣布自己的存在,向蜘蛛人提出攜手合作的提議。這就是勞發表的官方公告。但如果這個方案真的付諸實施,統領們就會降到次要位置,無法獨攬大權。真正的方案是,從現在起七千秒後,安妮的聚能者將挑起爭鬥,在史密斯一方的軍隊中下手,讓他們發起一次突然襲擊。金德雷國隨後的「反擊」將完成統領計畫中的大破壞。到那時,我們再下去收拾殘局。

勞抬起頭,好像望著北爪的午後陽光,但出現在他頭戴式里的是特林尼和文尼。這兩人就坐在離他一兩米外的地方。特林尼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手指不斷敲擊,做著分配給他的工作:監控金德雷的核武器。文尼呢?文尼的樣子有點緊張,浮在他臉上的標註表明,他意識到這裡面有名堂,但還沒猜出到底是什麼名堂。是時候讓他離開了,給他安排幾件小事,辦完回來時,大戲已經上演了……而特林尼會堅決支持統領的一切謊言。

勞耳朵里傳來安妮的聲音,很輕:「大人,我們這裡出了個緊急情況。」

「好的,說吧。」勞輕鬆地說,仍然面對湖泊,沒有轉過身來。但是,他的胃裡陡然變得沉甸甸的,像一塊凝結的冰。他從來沒有聽過安妮以這種語氣說話,她的聲音已經接近恐慌了。

「我們那個破壞分子的行動大大加快了,幾乎已經不加掩飾了。只要稍有鬆動的地方,他都控制起來了。再過幾千秒,他就能關閉我們的聚能者……是特林尼,大人,可能性百分之九十。」

可特林尼就坐在這兒,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需要他,有了他,攻擊之後的謊言才維持得下去。「我不知道,安妮。」他大聲說。安妮也許過度緊張了。雖然他近來比從前更密切地注視著她的醫療情況、磁核調校,但依然存在這種可能性。

安妮聳聳肩,沒有回答。對聚能者來說,這是典型的表示輕蔑、放棄的姿勢:能做的她都做了,不理會她的意見、自己找死,請便好了。

這個時候,他絕不能讓這種事分他的心。四十年的工作啊,今天就要大功告成了。但正因為這一點,敵人也會挑選這個時刻發起總攻。

卡爾·奧莫就站在勞的身後,他跟雷諾特之間也有一條不為公眾所知的通信鏈接。房間里還有另外三名警衛,但這三人中,只有雷·塞雷特的真身在場。勞嘆了口氣:「好吧,安妮。」他向奧莫發了個別人看不到的信號,命令他把他手下的其他侍衛調進房間。先把這兩個凍起來,以後再盤問。

勞沒有給目標任何警告,可是——從視域一角,他看見特林尼單手一揚,做了個投擲的動作。卡爾·奧莫發出一聲窒息的尖叫。

勞雙手一拉,身體一下子滑到桌子下面。他上方傳來一聲轟響,是什麼東西砸進厚重的木板里。咔咔幾聲,是電擊槍的槍聲,又是一聲慘叫。

「他跑了!」

勞在地板上滑行幾步,到了桌子另一頭後猛地一彈,躍上天花板。雷·塞雷特正在空中和伊澤爾·文尼廝打。「對不起,大人!他一下子就朝我撲上來了。」他推開對手血淋淋的身軀。文尼為特林尼贏得了寶貴的一瞬間,他逃掉了。「馬里和唐會抓住他的!」

這兩名侍衛盡了全力,朝山坡上的森林裡猛烈掃射。但特林尼離得太遠,老頭子從一棵樹飛躍到另一棵樹,眨眼間便無影無蹤。唐和馬里緊追不捨,離森林只有一半距離了。

「別追了!」木屋揚聲系統震響著傳出勞的呵斥聲。兩名侍衛花費畢生養成了服從的習慣,一聽命令,立即停步。兩人小心翼翼地從山坡上沿路返回,一路勘查,看有沒有埋伏的機關。兩種表情混合在他們臉上:震驚和狂怒。

勞放低聲音:「進來。保衛木屋。」這樣的基本命令本來應該由統領侍衛下達,但卡爾·奧莫已經……勞飄身飛到會議桌旁。這時已經顧不上那套交感重力下擦地而行的禮儀了。桌上插著一片銳利、閃亮的東西,不偏不倚,正好在他鑽下桌子找掩護的地方。另一片同樣的東西插進了奧莫的喉頭,一端從統領侍衛的氣管里戳了出來。奧莫已經停止了抽搐,身遭飄著一攤攤血,緩緩朝地板飄落。統領侍衛的電擊槍只從槍套里拔出了一半。

奧莫是個有用的人。我能抽出時間把他凍起來嗎?勞考慮了一下計畫和時間安排……卡爾·奧莫完了。

剩下的侍衛在木屋窗戶邊飄動,但他們的目光不時掃過統領侍衛。勞的大腦迅速盤算著事件的後果:「塞雷特,把文尼捆起來固定好,馬里,去找阿里·林。」

他們將文尼推進一把椅子里,文尼發出低微的呻吟聲。勞飄到桌子上方,觀察著對方。看來他肩膀上被電擊槍擦了一下。血流得很多,但沒有向外噴濺。文尼會活下來的……活足夠長的時間。

「呸,那個特林尼動作真他媽快。」唐嘴裡嘮嘮叨叨,以此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這麼多年,一直是個大嘴巴糟老頭子。結果——砰——他干倒了統領侍衛。干倒了他,乾淨利落逃了。」

「這一個沒逃掉,所以算不上什麼乾淨利落。」塞雷特用電擊槍的槍口捅了捅文尼的腦袋,「這兩人都夠快的。」

太快了,快得過分了。勞從自己眼前拉下頭戴式,瞪著它看了看。青河頭戴式,其數據來自本地網路。手一緊,頭戴式被攥成了一團。勞找出光纖設備。雷諾特堅持要他留著這東西,當成備用系統。「安妮,你聽得見嗎?剛才的事你看見了嗎?」

「是的。你剛向卡爾·奧莫發出信號,特林尼就動手了。」

「他知道。他能聽見我們這邊的對話。」瘟疫啊!安妮發現了破壞跡象,卻沒發現特林尼破解了他們的通信系統,這是怎麼回事?

「是的……我只猜出了他的一部分活動。」這麼說,那種定位器是特林尼為自己度身定製的武器。一個圈套,千年前便已設好的圈套。我的對手到底是誰?

「安妮,我要你切斷支持定位器的無線動力源。」但定位器是許多至關重要的系統的基石,這種系統有多少,只有瘟疫才知道。連這裡這個湖泊的穩定都是由定位器維護的。「先別關閉北爪的穩定系統。讓你的聚能者直控一切,用光纖設備。」

「辦完了。會出點問題,但我們能應付。行星地面的行動怎麼辦?」

「跟里茨爾取得聯繫。局勢複雜化了,不能再玩什麼巧妙的小花樣。地面行動必須提前。」

他能聽見安妮擊鍵下達指令的聲音,但再也無法看到那些命令、調配到每項任務的每個聚能線程。像蒙著雙眼作戰。震驚中摸索的這段時間裡,他們便可能大敗虧輸。

一百秒後,安妮再次與他通話:「里茨爾明白了形勢。我的人正在協助他安排一次簡單有效的打擊。微調可以等到結果出來以後進行。」她的語氣又恢複了鎮定、不耐煩的常態。安妮·雷諾特身經百戰,多次戰勝具有壓倒性優勢的敵人,艱險程度甚於這一次的場面她經歷得多了。要是他的所有敵人都能像安妮一樣為他所用,那該多好啊。

「很好。你找到特林尼了嗎?我肯定他躲在那些工作巷道里。」如果他沒有兜回來,再來一次襲擊的話。

「是的,我也這麼想。我們通過過去的地音探測器聽見了他的動靜。」易莫金人的設備。

「好。與此同時,製造點合成音,讓本尼酒吧那些人開開心心的別出事。」

「好了。」回答立至,如影隨形。已經完成了。

勞轉身面對他的侍衛和伊澤爾·文尼。總算有了一點點喘息的時間,足夠他給里茨爾下達新命令,足夠他發掘出一點點情況,看自己的對手是什麼人。

文尼已經恢複了知覺。他的眼睛裡有痛苦——也閃耀著仇恨。勞向他露出笑容,他示意塞雷特狠擰文尼受傷的肩膀。「我需要一點答案,伊澤爾。」

小商販慘叫起來。

范沿著鑽石巷道向上飄行,速度越來越快。引導他的綠色圖像模模糊糊,不斷跳動……最後熄滅,眼前一片黑暗。他沒有放慢速度,繼續盲目飄行了幾秒鐘。范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想重新設定貼在那兒的定位器。定位器還在,他知道巷道里飄浮的定位器還有數千個。安妮肯定切斷了脈衝式無線動力,至少切斷了這條巷道的動力供應。

這女人夠有本事的,簡直不可思議!幾年來,范一直避免直接對聚能體系動手腳。可安妮仍舊發現了。那次洗腦讓她的系統徹查減緩了一陣子,但最近一年,她拽緊了繩頭,繩套越勒越緊,最後……只差一點點,我們就能破壞那個無線動力斷開閥,現在卻全完了。沒有全完——伊澤爾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給他爭取了又一次機會。

巷道在前面什麼地方拐彎。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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