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18

謝恩克雷特在她的「指揮所」里來回踱步。運氣這玩意兒,真是變幻莫測。按計畫這次任務本來應該「百日潛伏,突然襲擊」,可潛伏還沒到十天,他們便成功捕獲了目標。整個行動成了一個意外事故大全。其實這種事並不新鮮。實地行動從來都是錯綜複雜,而加官晉爵只能來自實地行動。謝恩克雷特以前經歷過更為複雜的局勢,照樣逃出生天。巴克爾和弗雷姆被砸扁了,這是他們運氣太壞,也怪他們注意力不集中。但最大的錯誤還是留下了兩個活口——至少這是她肢腿下出現的最大錯誤。但從好的一面來說,他們到手了六個小孩,至少四個是原定目標。從博物館脫身還算順利,但機場方面的接應卻沒跟上。協和國安全部門的反應未免太快了點——多半還是因為那兩個活口。

斯帕廣場大廈二十五層以上全是辦公區。城裡有什麼動靜,這上頭可以一覽無餘,只有大廈正下方是觀察死角。一方面,他們被徹底困住了——誰聽說過直杵到半空里還能藏身?但另一方面——謝恩克雷特在她的軍士長身後停住腳步:「特萊維爾那兒的情況如何,登尼?」

軍士長從腦袋邊挪開電話:「一樓大廳的活動跟平時一樣,沒什麼異樣。他那兒來了幾個生意人,一個老傢伙,還有幾個上個世代的。他們想從咱們手裡轉租辦公室。」

「讓他們看三樓的套房。想看別的,叫他們明天再來。」到明天,淵藪啊,謝恩克雷特和她的手下早就遠走高飛了。要不是那場暴風雨,本來昨天晚上就該走了。金德雷特種部隊是玩直升機的高手,能用直升機做出協和國軍隊無法想像的動作……好運氣加專業技能,再堅持一兩天,她的小隊就能帶著捕獲品回國。按慣例,金德雷特種部隊更習慣暗殺、斬首突襲,但這一次,佩杜雷大人制定了全新的策略,這是一次全新的考驗。淵藪啊,佩杜雷打算怎麼擺布這些小孩?一想到這個,謝恩克雷特便有些畏縮。自從大戰結束,她一直是佩杜雷小圈子內部的人,因此官運亨通。但她寧願替那位貴人幹上戰場的活兒,也不願跟她一起待在金德雷審訊室里。那些地方實在太容易……出意外了,死亡也來得太慢了。

謝恩克雷特兜著圈子,用一具反射式放大器觀察著下面的街道……壞了,警察車隊,警燈不停地閃爍著。她認出了那些卡車上面的特種器材。這是警方的「重武器」分隊。他們慣用的戰術是威嚇罪犯,嚇得他們魂飛魄散,舉手投降。警燈、警笛(用不了多久,肯定會聽見的)都是這種威嚇戰術的組成部分。可這一套用在這兒,警察們算是犯了個天大的錯誤。謝恩克雷特當即行動,繞著一圈圈同心圓狀的辦公室飛奔,一邊跑一邊拔出背上的槍。

「軍士長!上樓!」

登尼吃驚地抬起頭:「特萊維爾說他聽見了警笛聲,但好像不是朝這邊來的。」

巧合?也許警察打算沖別的什麼人揮舞他們的大槍?一向果斷的謝恩克雷特猶豫不決。登尼抬起一隻手,繼續說道:「可他說那伙生意人中有三個老傢伙不見了,估計上廁所去了。」

謝恩克雷特不再遲疑,揮手讓軍士長起身跟上:「告訴特萊維爾混進人群逃命去吧。」只要他有這個本事,「我們實施五號後備方案。」這是特種部隊里一個讓人害怕的老笑話:後備方案總是有的,哪怕排到第五號。他們這回還算有點預警時間,還有可能溜出大廈,混進人群。特萊維爾下士幾乎沒什麼機會,不過他知道的情況不多,沒多大關係。這次任務絕不能出現讓金德雷國尷尬的局面。只要不留下後患,或許行動還可以算部分成功。

奔上中央梯級時,登尼也拔出了自己的槍和戰術刀。所謂的五號後備方案,就是指逃命之前稍稍費點工夫,幹掉那幾個小孩。佩杜雷好像認為,這樣一來,協和國一方某些人就會方寸大亂。謝恩克雷特自己覺得這完全是放屁,但她畢竟不知道內情,說不清楚究竟會怎麼樣。沒什麼大不了的。戰爭後期,她參與了一起淵藪大屠殺。這一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那一次血腥。不過儘管血腥了些,從淵藪中發掘出來的儲藏品對金德雷的振興卻起到了重要作用。

他媽的,她說不定幫了那幾個小孩一個大忙呢。至少他們不會跟佩杜雷大人「約會」了。

整個上午,布倫特幾乎一直平平地趴在金屬地板上,跟維基和戈克娜一樣垂頭喪氣。傑裡布忙著安慰那兩個小寶寶,至少他手裡還有事可做。小東西們的脾氣越來越壞,嗓門越來越大,還不讓維基和戈克娜抱。大伙兒上一次吃飯還是昨天下午的事。

連計畫都沒得商量了。曙光亮起時,他們發現求救旗不見了,又嘗試掛出了另一面,可沒到三十分鐘就被大風刮跑了。那以後,戈克娜和維基花了三個小時,把翻花線圈在房間唯一一個出入口上方的管道凸起處纏繞多次,編出了一個十分複雜的花樣。布倫特幫了她們大忙——要論打結、編花,誰都比不了他。要是哪個不懷好意的傢伙從那扇門進來,準會碰上一堆大麻煩。可要是來人手持武器,這點小伎倆怎麼夠?大家提出這個問題後,布倫特馬上退出討論,走到一旁,重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們上方的一小片陽光,在這座監獄的高牆上緩緩爬動,一英尺又一英尺。肯定快到中午了。「我聽到了警笛聲。」趴了一個多小時後,布倫特突然說道,「趴下來,好好聽聽。」

戈克娜和維基馬上趴下,傑裡布則徒勞地哄著嬰兒讓他們安靜下來。

「沒錯,我聽到了。」

「是警察的警笛,維基。聽,夾雜著『砰砰砰』的聲音。」

戈克娜跳起身來,朝門口奔去。

維基仍舊趴著:「安靜,戈克娜!」

連嬰兒都不作聲了。還有其他聲音:建築下面某個地方風扇低沉的嗡嗡聲,以前聽到過的街道上的聲音……還有別的,斷斷續續的腳步聲,許多隻腳,從樓梯上來了。

「離得很近。」布倫特道。

「是——是沖著咱們來的。」

「對。」布倫特頓了頓,還是像平常那樣慢吞吞地,「還有其他人正往上趕,不過離這兒很遠。」

管不了後面的人了。維基奔向門邊,像戈克娜那樣沿著牆壁爬上去一截。他們想的這個主意其實非常可憐,但不幸(也許是幸運)的是,他們別無選擇。早些時候,傑裡布爭辯說,他的個子大些,可以吊在門上方,跳下來砸翻進門的人。問題是個子大在這兒起不了多大作用,像那樣跳下來只會成為一個活靶子。再說還需要有人保護嬰兒,抱他們避開射擊區。所以,維基和戈克娜攀在門口上方五英尺的地方,身體緊緊繃著布倫特巧妙設計的彈性線圈。

布倫特站起身,跑到門口右邊。傑裡布站在稍遠處,懷裡緊緊摟住兩個寶寶,這會兒也不哄他們了。可是,突然間,兩個小嬰兒同時閉嘴,不再發出任何聲音。或許連他們都明白了形勢的險惡,估計是出於某種直覺。

這時,維基通過牆壁都能感受到跑上樓梯的腳步。兩個人,其中一個對另一個低聲說了句什麼。內容聽不清,但她聽出是那個領頭的綁匪。門外的鎖上,鑰匙「嘩啦」響了一聲。在她左邊下面一點的傑裡布輕輕將兩個寶寶放在自己身旁的地上,兩個嬰兒沒有發出絲毫聲音。傑裡布躡手躡腳靠近門邊,隨時準備猛撲過去。維基和戈克娜身體壓得更低,彈性線圈已經綳到了極限。兩人最後對視一眼。其他人是被她們扯進這一團亂麻的,她們連累了大家。為了逃命,她們甚至不惜讓一個無辜的嬰兒冒生命危險。現在是她們出一把力的時候了。

門滑開了,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布倫特全身繃緊,準備撲擊。「求求你們,別殺我。」他說,聲音跟平時一樣單調平板。無論情況多麼險惡,布倫特還是完全不會演戲。可奇怪的是,他這時候聽上去,倒像極了一個嚇得徹底喪失思考能力的人所發出的聲音。

「沒人想殺你。我們想替你們換個好點的地方,還給你們帶了點吃的。出來吧。」綁匪頭子的聲音還是那麼通情達理,「出來。」稍稍尖厲了些。她到底是怎麼想的?輕輕鬆鬆把他們全乾掉,連自個兒的衣服都不弄髒?安靜了一兩秒鐘……維基只聽外面惱怒地喘了口粗氣。然後,爆發。

戈克娜和維基從上往下猛撲出去,這一躍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她們離地面只有五英尺,要不是彈性線圈,他們會被摔得粉碎。線圈將她們猛地一彈,凌空一翻,頭下腳上穿出門去。

旁邊的槍口冒出火光,子彈朝傳來布倫特聲音的方向飛去。

維基只瞥見了一顆腦袋和一堆肢腿,好像還有某種槍。她一頭撞在綁匪頭目後背下方,把她整個撞翻在地,手裡的槍也飛了出去。但她身後幾英尺處還有一個人,戈克娜正撞在那人肩膀上,她手腳一陣亂抓,想把綁匪拽倒。可那人甩開了她,一串子彈飛出槍口,穿過戈克娜身體中部。她身後的牆上立即濺滿甲殼碎片和鮮血。

布倫特將他撲倒在地。

維基壓倒的那個綁匪在她下面猛地一拱,將她甩得飛了出去,砸在門框上。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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