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17

向統領請願的權利古已有之,甚至有歷史證明了這種權利的合理性。但托馬斯·勞清楚地知道,幾個世紀以前,大瘟疫時期,唯一能夠獲得批准的請願只是宣傳方面的瑣事。到了現代,他的阿蘭叔叔傾向於利用請願權得到群眾的擁戴,削弱反對派力量。

非常聰明的策略,只要別像阿蘭叔叔那樣被假扮成請願者的殺手幹掉就行。來到開關星系的二十四年里,托馬斯·勞批准了大約十幾樁請願,但從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請願書中明確寫著「極為緊急,懇請迅速處理」的字樣。

勞看著桌子對面的五名請願者,不對,是請願者代表。他們代表著一百多名請願者,而發起請願的時間還不到八千秒。勞面帶微笑,示意他們坐下:「喬新主任,我相信你是你們中職務最高的。請說吧。」

「是,統領大人。」喬新瞥了一眼他的女朋友——麗塔·廖。這兩人都是易莫金文明發祥地星球的人,三百多年來,他們的家族供應了許多聚能者和屬民。這種人歷來是易莫金文明的中堅力量,管理他們本來是最容易不過的事。唉,但是在距易莫金文明二十光年的這裡,沒有什麼事兒是容易的。喬新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他緊張地偷偷瞥了一眼卡爾·奧莫。奧莫看他的眼神卻冷若冰霜。勞突然希望自己剛才能抽點時間,先讓統領侍衛向他彙報一下情況。布魯厄爾現在冬眠了,如果這是一個不得不拒絕的請願,他連個頂缸受過的人都找不到。

「您也知道,統領大人,我們很多人的工作涉及蜘蛛人星球。對我們研究的蜘蛛人,許多人都產生了很大興趣——」

勞溫和地對他笑笑:「我知道。你們喜歡在本尼酒吧里聚聚,收聽聚能者翻譯的蜘蛛人廣播節目。」

「是的,大人。嗯,我們非常喜愛《少年科學講座》,還有翻譯過來的許多小說。有助於我們深入分析蜘蛛人的情況。還有……」他的眼神有點恍惚,「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蜘蛛人雖然不同於人類,但他們就住在下面,在下面生活。跟我們相比,他們的生活有時好像更……」真實,勞知道,他想說的是這個詞,「我是說,我們漸漸喜歡上了有些蜘蛛人孩子。」

這正是我的用意所在。現在的翻譯表演加上了嚴密的緩衝層。他們一直沒查出蝕腦菌失控的原因,甚至不知道那次事故是不是真的跟實時轉播節目有關係。據安妮分析,繼續轉播節目的風險並不比其他行動更大。勞的手伸向右邊,輕輕拍了拍奇維的手。她沖他嫣然一笑。蜘蛛人小孩很重要。要不是奇維·利索勒特,他可能永遠不會了解這些孩子對下面的人意味著什麼。奇維真是太有用了。觀察她、跟她交談、誘騙她,從中可以學到多少東西啊。以L1現在的資源狀況,不可能批准人們養育孩子,但一定得為他們提供一種替代品。奇維讓他明白了這種替代品是什麼,她的計畫、她的夢想給了他啟發。「我們大家都非常喜愛那些小蜘蛛人,飛航主任。我明白了,你們的請願跟下面的綁架事件有關,對嗎?」

「是的,大人。從綁架發生到現在已經七十千秒了,協和國蜘蛛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強度使用他們最好的通信和情報搜集手段。他們沒有取得任何成績,但我們的聚能者卻掌握了諸多情況。協和國截獲了大量金德雷國密電,並且一直在通過他們的微波通信線路向各方傳遞這些密電。金德雷國的密碼都基於演算法,沒有採用一次性加密本。我們破解起來毫不費力。最近四十千秒中,我們——我——一直在調用聚能譯員和分析員,我想我已經知道了那些孩子的關押地點。五名分析員幾乎百分之百地肯定——」

「五名分析員,三名譯員,還有『無影手』號上的一部分監控陣列。」雷諾特打斷喬新的話,聲音很大,但不動聲色,「除此之外,喬新主任還調用了將近三分之一的外圍支撐硬體。」

奧莫馬上附和。這還是勞第一次看到雷諾特和安全部門的觀點如此一致。「另外,喬新主任和另外幾位主任肯定還利用自己的許可權調用了緊急資源,否則不可能這麼快便得到結果。」奧莫侍衛冷冷地掃視著眾人,請願者們在他的目光下低下頭,易莫金人害怕的程度更甚於青河人。濫用集體資源。這可是一樁重罪。勞心裡暗笑。布魯厄爾的威懾力更大,但奧莫也能湊合。

勞抬起手,房間里安靜下來。「我知道了,統領侍衛。請你和雷諾特主任向我提交一份報告,說明這一活動對我們的資源可能造成的……」他不會使用「濫用集體資源」這些字眼,「影響。」他沉默了片刻,調整表情——一個處事公道的人,為了集體的長遠利益不得不駁回某些個人的請求。他感到奇維攥緊了他的手。「飛航主任,你應該懂得,我們不能暴露。」

喬新已經徹底蔫了:「是,統領大人。」

「這麼多人中,你應該最清楚我們的資源是何等緊張。戰鬥之後,我們既缺乏聚能者,也缺乏一般人手。幾個班次前那次事故之後,我們的聚能者更加匱乏。我們沒有至關重要的設備,武器也很少,星系內的交通也只能勉強維持。或許我們可以脅迫一部分蜘蛛人,與另一部分結為同盟。但卻要冒巨大的風險。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堅持自迪姆大屠殺以來我們一直執行的政策:潛伏、等待。用不了幾年,下面這個世界就會進入信息時代。到那時,我們就能用蜘蛛人的網路建起適用於人類的自動化設施。最終,他們會發展出技術文明,既具備修復我們飛船的能力,又在我們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在這以前……在這以前,我們不能採取任何直接行動。」

勞觀察著這批請願者中每一個人:喬新、廖、馮,坐得稍遠些的特林尼——彷彿想以這段距離表明他已經儘力勸過其他人。伊澤爾·文尼下崗冬眠了,否則他肯定會在這兒。按照里茨爾·布魯厄爾的標準,這批人全都是刺兒頭。每經過一個班次,這一小撮人便離易莫金規範更遠一步,部分是因為看不到希望,還有一個原因是受青河的影響。這些買賣人,哪怕戰敗了,照樣能發揮腐蝕作用。是的,按照易莫金文明的標準,這些人都是麻煩製造者——但同時,與奇維一樣,這批人也是這次使命能維持至今的基礎。

長久的沉默。淚水從麗塔·廖眼裡靜靜飄落。哈默菲斯特只有很小的引力,淚水在面頰上掛不住。喬新順從地低下頭:「我理解,統領大人。我們撤回請願。」

勞表示感謝地點了點頭。他不會懲罰這些人,只需要表明自己的態度,適度提醒一下他們就行。

這時,奇維拍拍他的手。她喜笑顏開:「有些事,我們今後肯定會做。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做一次實驗呢?我們不應當暴露,這當然是對的。但請大家注意喬新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我們已經開始利用蜘蛛人自己的情報系統了。他們的自動化程度目前還很低下,還需要二十年才能進入信息時代,但他們已經開始利用電腦了,水平甚至高於地球的黎明時代。安妮的譯員們已經做好準備,不久以後就可以將信息插入蜘蛛人的系統。為什麼不現在動手呢?我們應該從現在開始,每年前進一小步,每年做點新實驗。」

喬新眼睛裡亮起了希望,但他說出口的話卻在向後退縮:「但他們目前的水平還不夠啊。那些蜘蛛人去年才發射了第一顆衛星,還沒有通用定位器網路——任何類型的定位器網路都不存在。除了普林塞頓和陸戰指揮部之間那條可憐的鏈接之外,他們連個電腦網路都沒有。這種情況下,我們怎麼在他們的系統里插入信息?」

是啊,怎麼插入?

奇維仍舊滿面笑容。笑容讓她顯得如此年輕,幾乎跟他得到她的頭幾年一樣青春煥發。「你剛剛說過,協和國截獲了金德雷國有關綁架的密碼通信?」

「對。所以我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協和國情報機關無法破譯金德雷的密碼。」

「可他們目前正在做這種努力,對嗎?」

「是的。協和國用上了他們最大型的電腦,跟房子一樣大的笨重傢伙。普林塞頓和陸戰指揮部之間那條電腦通信鏈接的兩頭都是這種大機器,現在正拚命瞎撲騰呢。但像這樣下去,要過幾百萬年才能解出正確的密鑰……噢!」喬新瞬間瞪大雙眼,「你是說,在不讓他們察覺的前提下,在他們生成的實驗性密鑰中插入正確的密鑰……不知能不能做到?」

勞幾乎同時明白過來。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道:「可以查一下背景資料,看看他們目前用的什麼方法生成實驗性密鑰。」

一秒鐘後,一個聲音回答道:「隨機實驗法,輔以他們的數學家所掌握的金德雷國加密演算法。」

奇維正讀著她的頭戴式傳出的信息:「協和國採用的顯然是分散式運演算法,從鏈接兩頭同時運算。但那個網路上總共還不到十台電腦,這樣下去是得不出結果的。而我們有十幾顆偵察衛星,不會干擾到他們的微波通信,他們不可能察覺,在他們線路上傳遞的信息中做點手腳易如反掌。我們本來就打算在第一次插入信息時使用這種方法。至於這一次,只要對他們傳遞的實驗性密鑰做點小改動就行。數據量很小,包括分割位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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