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03

輪班空當。四下靜悄悄的。大多數班次只有一兆秒或幾兆秒,新舊上崗人員會一起值一段時間的班,以便新上崗者熟悉情況。輪班空當不是什麼秘密,但只要是在正式場合,勞就會說這是人員安排程序出了故障,所以不時會出現連續四天無人值勤的狀況。這就跟從第一天和第二天之間憑空變出了一天似的。

「如果回家後也有輪班空當,可就太好了!」布魯厄爾一邊開玩笑,一邊領著勞和卡爾·奧莫走進存放冬眠箱的區域,「我在弗倫克幹了五年安保工作。當時要是也能時不時來上這麼一段空當,那可太方便了。只要有必要,隨時可以把棋局一調,重新布置。」他的大嗓門在艙位里隆隆作響,四面回蕩。蘇維里號上,醒著的只有他們三人。雷諾特和一小撮聚能獃子,在下面的哈默菲斯特,一群行屍走肉罷了。龐雜體上有一小隊易莫金人和生意人正在穩定巨岩(人數已經達到龐雜體可承載的最高限度),奇維·利索勒特也是其中之一。除了聚能獃子,真正知道那個大秘密的只有九個人。在這種空當期,他們可以為所欲為。

「蘇維里」號冬眠艙的內部隔斷牆已經拆掉了,多塞進了幾十具冬眠箱。值A班的全體人員都在這兒長眠,將近七百人。輪班樹上的另一枝B和其他人在布里斯戈裂隙號上,共同利益號上是C枝和D枝。這一次空當期之後輪到A枝上崗值班。

牆上亮起一盞紅燈:冬眠艙的獨立數據系統準備就緒,可以對話了。勞戴上頭戴式顯示系統,一具具冬眠箱上立即顯示出姓名、屬性。老天保佑,都是代表正常的綠色。勞轉向自己的統領侍衛,臉畔馬上浮出卡爾·奧莫的名字、身份和體徵驗證。這兒的數據系統真是死板,什麼都要標示出來。「卡爾,安妮手下的醫療人員幾千秒後就到。里茨爾和我幹完之前別讓他們進來。」

「遵命,大人。」對方臉上掠過一絲笑意,轉身飄向門口。這兒的事他以前見過,他還曾協助他們製造了「遠方寶藏」號上的騙局。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艙里只剩下他和里茨爾·布魯厄爾兩人。「好吧,里茨爾,又發現爛蘋果了?」

里茨爾咧嘴笑了。他已經為勞準備了一份驚喜。腳下的燈光照著他們飄過一排排冬眠箱,儘管這些箱子歷盡磨難,卻依然完好無損——至少青河人的冬眠箱一個都沒壞。做生意的真狡猾。他們通過廣播向整個人類文明傳播技術知識,但自己的東西永遠比他們朝著群免費星免費宣揚的高明許多。但現在,我們手裡掌握了整整一個艦隊的資料庫……還有一批可以解說這些數據的大活人。

「我把我的監控人員逼得很緊,統領大人。A枝看來沒什麼問題,只是——」他伸手抓住冬眠箱的架子,停止飄動。整整一排細細的支架應手彎了過來。這種設計真夠特別的。「我真弄不懂,你幹嗎留著這種參加過叛亂的老廢物?」他用他的統領短杖敲了敲一具冬眠箱。

生意人的冬眠箱箱體很寬,帶弧形窗口,內部還有照明。就算沒有標籤,勞也能認出范·特林尼。不知怎麼回事,這傢伙面部沉靜時反而顯得年輕些。

里茨爾準是誤將他的沉默當成了猶豫:「他事先就知道迪姆的計畫。」

勞聳聳肩:「當然。知道的還有文尼,還有其他一些人。這些人現在是已知量,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

「可是——」

「記住,里茨爾,我們早就取得了一致意見:不能再隨便干放血的事了,我們經不起這種消耗。」戰鬥之後那場緊急審訊是他犯下的最大錯誤。勞當時遵循的是從大瘟疫期間總結出來的災難應變策略。那是一套相當強硬的方法,普通人是不知道的。問題在於,第一批統領所處的形勢跟勞很不一樣,他們手裡的人力資源十分豐富,不怕消耗。可這一次……嗯,有些青河人可以聚能,審訊他們不成問題。但其他人卻驚人地頑固。最糟糕的是,他們面對威嚇時的反應非常不理智。里茨爾頭腦發熱了,托馬斯自己也強不到哪兒去。沒等摸清對方的心理,他們已經把小商小販中間的高級別人員殺了個一乾二淨。總的來說,那是一場慘敗。不過同時也是一次讓人成熟起來的寶貴教訓。托馬斯從中學會了如何對付活下來的青河人。

里茨爾笑道:「好好,留著他至少能給咱們解解悶。瞧他怎麼討好你跟我吧——同時還要裝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他朝一排排冬眠箱一揮手,「好吧,就按計畫辦,把他們都弄醒。反正咱們要解釋的『事故』已經夠多了,少點麻煩也好。」他轉身面對勞,臉上仍舊掛著微笑,但被下方照射上來的燈光一襯,烘托出了獰笑的真實表情,「真正的問題不是A枝。統領大人,在過去的四天中,我發現了破壞行為,不是A枝,而是其他地方。」

勞望著他,臉上帶著略微吃驚的表情。他正等著對方開口呢。「你是說奇維·利索勒特?」

「沒錯!你先別說話,我知道你看見了我跟她的那次正面交鋒。臭婊子,就憑那件事就該弄死她。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有確鑿證據,她正在破壞你立下的法令。而且還有同謀。」

這倒真是個意想不到的消息。「怎麼回事?」

「你也知道,我在買賣人園子里逮住她跟她父親在一起。自作主張,把園子關了。所以我才那麼生氣。可後來……我專門對她實施了監控。要不是這樣,也許再過好幾次輪班隨機監控都發現不了她的事:那個小賤貨在盜竊統管資源。盜竊揮發礦提煉站生產的產品,挪用設備機時,還引導她父親偏離聚能目標,搞她自己的投機項目。」

該死的。這可比奇維跟他講的嚴重得多。「還有什麼?她拿這些資源幹什麼?」

「不光是這些資源,還有其他的,統領大人。她的計畫可多了,而且不是一個人……她想拿偷竊的東西跟別人交換,為自己牟取好處。」

勞一時語塞。盜竊集體共有資源當然是一樁大罪,瘟疫蔓延期的絕大多數時間裡,因為這種罪行被處決的人數甚至比因瘟疫而死的人數更多。可是在現代……當然,以物易物的地下交易從來沒有徹底根絕,在巴拉克利亞,至今仍然有人會因為這個得到處決——但這只是個借口而已。「里茨爾,」勞開口了,謹慎地撒了個謊,「這些事我都知道。如果嚴格依照我法令的字面含義,這麼做當然是不對的。但你想,我們離家二十六光年,對付的是青河人。他們確確實實是一夥做買賣的。我知道這麼說有點讓人難以接受,但他們的整個發展歷史就是欺騙集體的歷史。我們不能指望一下子把這種事徹底壓制——」

「不對!」布魯厄爾猛地一推他扶著的冬眠箱,抓住勞身旁的支架,「他們全是渣滓。但觸犯你法令的只有利索勒特和少數幾個人,我可以把名字告訴你。」

這一切,勞都可以想像。奇維·林·利索勒特從來不是個守規矩的人,甚至不遵守青河自己的規矩。她那個瘋瘋癲癲的媽把她調教得可以任人擺布,但想直接控制這姑娘卻做不到。玩小花招,這是她最喜歡的事。奇維對他說過:「取得批准難,事後讓別人原諒你卻容易多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最雄辯地說明她和第一批統領的世界觀有多麼不同。

完全因為堅強的意志,他才沒有在布魯厄爾的氣焰前退縮。這個人到底怎麼了?他正視對方的眼睛,不理會裡茨爾抽搐的手中的那根短杖:「我相信你知道他們的名字,這是你的工作,副統領。而如何解釋我制定的法律則是我的工作。你也知道,奇維從來沒有擺脫蝕腦菌,如果有必要,她是很容易……控制的。我希望你隨時向我通報這些違規活動,但目前,我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選擇?我——」布魯厄爾一時氣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再次開口時,聲音平靜多了,帶著一股經過計算的怒氣:「不錯,我們離家二十多光年。也就是說,離你的家族二十多光年,還有,統治者已經不是你叔叔了。」阿蘭·勞被刺的消息早就傳開了,當時探險隊還有三年才能抵達開關星系。「在故鄉星球,也許沒有法律能約束你,你可以保護那些違法亂紀的人,僅僅因為那些人搞起來很爽。」短杖在他的手心叭地一敲,「可在這兒,現在,你只是孤身一人。」

統領階層內部的廝殺高於一切法律。這是一條源自大瘟疫時期的古老原則。這條原則同時也反映了人類的天性。如果布魯厄爾現在動手砸碎他的天靈蓋,卡爾·奧莫就會聽副統領的。但勞鎮定如常,說道:「你比我更孤立,我的朋友。聚能者中,跟你綁定在一起的有多少?」

「我……我有喬新的飛航人員,還有監控人員。雷諾特也可以重新調整,我愛怎麼調就怎麼調。」

里茨爾在托馬斯以前沒有發現的一道深淵前徘徊,好在他現在平靜多了。「我想,你不至於不了解安妮的情況吧,里茨爾?」

布魯厄爾胸中殺人的怒氣陡然熄滅。「對,你說得對,你說得對。」他好像一下子崩潰了,「大人……都是因為……因為這次任務變化太大了,跟我過去想的太不一樣了。過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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