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震驚

前面兩次送花錦回家都是在晚上, 裴宴還沒有完整看過花錦的生活環境。當他發現小巷又破又舊,路面東一個坑, 西一個凸起時, 忍不住皺起眉頭, 花錦每天晚上回家,都要走這種路?

小巷過後,是一塊不大的空地, 空地上堆積著厚厚的塵土,幾乎看不到水泥地板的原貌。幾根雜草長在地縫中, 歪七扭八活得十分頑強。空地後的那棟房子,牆體斑駁,上面還有暗灰色的紋路,不知道是長得苔蘚,還是多次被雨水沖刷留下的痕迹。

每層的陽台上都亂七八糟掛著衣服,樓頂上花花綠綠的被子在迎風招展。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裴宴懷疑這棟房子的年齡比他還要大,他瞥了眼三樓,那裡竟然還有男人站在陽台角落旁抽煙,瞬間眉頭皺得死緊,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安全嗎?」

「我在這裡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房東為人厚道, 不亂漲房租,鄰居們也都好相處……」

花錦話音剛落,就聽到二樓的陳奶奶扯著嗓子罵,誰偷了她晾曬的菜乾。

要不是化了妝, 這會兒花錦很想捂臉,她眨了眨眼,「我不喜歡跟人合住,這裡房子雖然有些舊,但租戶都是各住各,租金又不高,挺好的。」她見裴宴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像我這種單身在外打拚的女孩子,住這種房子已經算得上奢侈。還有更多的人為了省錢,與人合租幾平米大的地下室,小窩棚。有句話叫貧窮限制了窮人對富人生活的想像,我覺得富裕也會限制你們這些有錢人對貧窮的想像。」

「陰陽怪氣罵誰呢?」琴姐站在四樓陽台上,右手叉腰,左手指著樓下,「好像誰稀罕幾塊又臭又爛的爛菜葉子似的,別什麼東西丟了就罵人,你不煩別人都聽煩了。」

看到這個女人,裴宴想到魯迅先生所作的《故鄉》中,那位豆腐西施楊二嫂。想到這,他忍不住有些擔心,雖然花錦嘴皮子還算利落,但是跟這兩位相比,恐怕只能被罵得毫無還口之力。

就在他出神的短短瞬間,陳老太與琴姐的爭吵已經從爛菜葉升級到人身攻擊,裴宴活了二十七歲,已經算得上見多識廣,不過這種毫無保留的吵架場面,他還沒遇到過。

一時間竟聽得驚嘆連連,目瞪口呆。

「呸,我可不像某些黑心爛肺不要臭臉的女人,自己嫁了個嘎雜子,糊了一身臭跑出來,還要把自己娘家人介紹給人家漂亮姑娘。自個兒娘家是什麼東西,心裡沒點數?幹什麼還要禍害別人?!」

「你家兒女都是好東西,都是好貨,可惜都不願意跟你住一塊兒。我娘家是什麼東西,跟你有關係?」琴姐呸了一聲,「看看你那老缺樣,我呸!」

花錦拉了拉裴宴的袖子,小聲道:「裴先生,我們還是走吧。」再不走,這把火就要燒到她身上了。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裴宴,被花錦拉了一下袖子才反應過來,他小聲問:「她們會不會打起來?」

「不會。」花錦肯定道,「她們兩個有時候會吵架,但打不起的。陳奶奶年紀一大把了,琴姐哪敢跟她動手,她們就是瞎吵吵,我們一棟樓的人都習慣了。」

不幸的是,花錦拖著裴宴沒走兩步就被陳老太發現了。

「小花,你等等!」陳老太看到花錦,整個人像是有了助力,她指著花錦身邊的裴宴道,「還想介紹親戚給小花,你看看人家男朋友是什麼樣子,模樣比你親戚好,腿比你家親戚長,連穿的衣服都比親戚好看。」

花錦與裴宴面面相覷,在這個瞬間,他們終於心意相通,看懂了彼此眼神中的意思。

裴宴:男朋友?她在說我?

花錦:這都是誤會……

裴宴:我送你回個家,不僅要費油,還要費名聲?

花錦:……

她轉身朝陳老太尷尬一笑,正準備向陳老太解釋,裴宴只是她的朋友,就見巷口走出一個穿著運動套裝的年輕人。

年輕人看到花錦後眼神一亮,但是當他看到花錦身邊的裴宴時,踏向花錦的腳又縮了回來。

琴姐正準備還嘴罵陳老太多管閑事,但是看到娘家侄兒出現,只好把這口氣咽了下去。再吵下去,不僅她侄兒尷尬,花錦跟她的男朋友也要跟著一起尷尬。

陳老太看到琴姐侄兒,也選擇了偃旗息鼓,她最看不順眼的人是琴姐,這個年輕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也沒得罪過她,她怕自己再罵下去,人家小夥子難堪。

兩人十分有默契的選擇休戰,但是為了面子,都站在陽台上不離開,好像誰先回屋裡,誰就輸了似的。

「你好。」花錦朝對方微微點頭。

裴宴微微側首,目光在花錦身上掃過,他感覺到了花錦對這個男人的疏離。

「你好。」剪著板寸的年輕男人笑容很勉強,他結結巴巴道,「真巧啊。」

「你是來找琴姐的嗎?」花錦指了指樓上,「琴姐剛好在家,你快上去吧。」

「哦……哦,好。」年輕男人彷彿才回過神來,他不舍地從花錦身邊走過,走了幾步有些不甘心地問,「這位……是你的男朋友嗎?」

花錦笑著不回答。

年輕男人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他臉上的笑容幾乎撐不住:「不好意思。」他垂頭喪氣地走進沒有路燈的破舊樓道中,花錦看了眼他的背影,面無表情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我送你出去吧。」花錦抬頭對裴宴笑了笑,「這樣的生活氛圍,你不會習慣的。」可憐高高在上的裴先生,被這場爭吵嚇得話都變少了。

「我把你送進來,你又把我送出去,這不是瞎折騰?」裴宴看了眼後面這棟有些破舊的小樓,二樓的老太太跟四樓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了屋,他問花錦,「你住幾樓?」

「四樓。」花錦回完這句話,就見裴宴表情變得糾結,笑著道,「你別想太多,我跟她們相處得挺好。琴姐有時候燉了湯,還會分我一碗。陳奶奶也常常拿菜乾、藥酒給我。她們或許有很多不討喜的缺點,但都不是惡人。我跟她們一樣,都是芸芸眾生的一員,或令人討厭,或討人喜歡。」

「你跟她們不一樣。」裴宴脫口而出。

「哪裡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裴宴也不知道花錦究竟與她們哪裡不同,說她比她們文雅討喜,裴宴又覺得自己說不出口,這不是明晃晃的誇獎她?要真這麼說了,這個花孔雀那還不翹尾巴?

「你比她們年輕一點,好看一點。」

「每個人都會老去,每個人都會變得不那麼漂亮。」花錦見裴宴一臉「不想誇你,但必須勉強誇你兩句」的表情,忍不住笑開,「她們也有最年輕最美麗的時光,只是有些東西,被生活消磨了。」

裴宴沉默下來,他身邊經常接觸到的女人,大多過得精緻優雅,就算遇到丈夫兒子不爭氣,也會用華服美飾當做戰衣。

當著眾人的面,為了幾句話、幾片菜乾竭嘶底里這種事,是永遠不可能出現的。

「到了。」走出巷口,花錦看在停在不遠處的豪車,她笑眯眯地看著裴宴,「回家的路上小心。」

「你還有一點跟她們不一樣。」看著花錦的笑顏,裴宴猶豫了幾秒,還是把心頭的那句話說了出來,「你的眼睛裡有希望。」

「謝謝。」花錦愣了愣,隨即笑著道,「我可是承擔著蜀綉未來的繼承者之一。」

「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連臉都不要了。」被花錦這麼不要臉的話驚呆了,裴宴忍不住嘆氣,剛才某個瞬間,他怎麼就會覺得,他需要說點什麼來安慰花錦呢。

坐進汽車啟動發動機,裴宴發現後視鏡中的花錦還站在巷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溫柔得不可思議。電光火石間,他忽然很想看清花錦的表情,於是熄了火,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起身往巷口看去。

花錦已經沒有站在那裡了。

在這個瞬間,裴宴有種難言的失落。

接下來的幾天,花錦與譚圓都沒有接到什麼訂單,倒是店裡的成品賣出去了幾樣。早就習慣了這種冷清,兩人在店裡除了喝茶聊天,就是刺繡做漆器,日子還算愜意。

中午兩人吃飯的時候,譚圓聊到了娛樂圈一位不算出名的女藝人:「她也是真可憐,家裡重男輕女,弟弟欠了高利貸,父母鬧著讓她這個姐姐還。兩個月前走紅地毯,有人嘲諷她窮得穿幾百塊山寨貨。兩周後有個重要活動,現在已經有網友在猜測,這次她又要穿哪件山寨裙子了。」

花錦看了眼譚圓手機屏幕上的圖片,女藝人長得很漂亮,只是眼神透著疲態,她放下筷子:「這種病態的家庭關係,如果她不想辦法解決,就會一輩子陷在裡面無法解脫。」

「她的爸媽也真狠心,女兒好不容易有點成績,就這麼折騰她。兒子不好好教育,反而一味嬌慣,長大了不是害人害已嗎?」譚圓看不慣這種重男輕女的行為,「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重男輕女的事情,噁心。」

「重男輕女,或是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