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結束,虞星卸下疲憊,跟著傅非臣回去。
傅家老宅里住著如今當家的大房一脈,老二老三名下各有自己的產業,這回算是家裡一件大事,這陣子,傅非臣便帶著虞星在老宅住。
回家回家,好歹要有點儀式感。
老宅有給三房所有人準備的房間,重要年節,一家人都要回來。給虞星安排的卧室和傅嘉懿的一模一樣,大小、位置、裝潢,所有一切,傅嘉懿有的,虞星都有。
在這一點上大伯絕對公平,決計不願讓人覺得有所偏頗。
洗漱後,虞星往床上一趴,臉頰埋在枕間,恨不得癱軟成泥。
手機響。
滿室寂靜打破,她側轉過來。
「……喂。」
盛亦的聲音跨過遠洋:「回家了?」
「嗯。」
「累不累?」
「很累。」她嘆氣,帶著嬌嗔抱怨,「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快了。暑假結束就回。」他說著,話鋒一轉,不吝讚美,「晚上那條裙子很好看。」
「你怎麼知道我穿的什麼裙子?」
他道:「沈時遇拍照片給我看了。」頓了一下,「秦懷也拍了。跟我炫耀,笑話我不在。等我回去就收拾他。」
她失笑。
停了停,盛亦又問:「他們對你好嗎?」
虞星嗯了聲,她知道他問的是傅家的人,「蠻好的。」
什麼都不缺,什麼都有。
本應該很開心,但心裡還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她忽然道:「盛亦,我好想小姨。」
他寬慰:「等蜜月結束她就回去了,你不用擔心她。」
長這麼大第一次長久地分離,以後或許還會有很多次。
就像離巢的鳥兒,她將要從小姨的庇護下走出,去直面更廣闊的世界。
虞星在柔軟的枕上輕蹭臉頰,許久,悵然地嘆:「快點回來啊你……」
無比想念。想小姨,想盛亦。
……
高二級成為準高三級,暑假開始和末尾都有課程安排,放假比別人晚,上課比別人早,說是為了提早習慣下一學年。
臨天校園裡氣氛詭異。
虞星還是虞星,各人眼中她的名字前卻多了個「傅」——鼎鼎有名的東遠傅氏。
從特招生搖身一變成為傅家三房的獨女,身份矜貴,今非昔比。沒過節的尚且躲得遠遠的不敢輕易招惹她,和她有過節的,簡直屏住了呼吸,每分每秒都提心弔膽,恨不得隱身。
趁她來自己班上串門,童又靖逮著空問:「你們班那幾個還沒來?」
虞星說:「沒呢。」
邱卉妮和夏元晴幾人,自恢複上課的第一天起就沒出現,至今已經四天。
酒會上那場烏龍童又靖聽她說了,當下哂笑:「這幫軟腳蝦,欺軟怕硬,看見好欺負的就跟烏雞眼似得,遇到得罪不起的,慫得比什麼都快。」
邱卉妮她們大概真的怕了。細數一下,她們對虞星都做過些什麼?
虞星一進臨天就被她們變著法子欺壓,有事沒事找她麻煩。如今又在她的酒會上奚落她,鬧烏龍是一回事,得罪人是另一回事。
這會,指不定邱卉妮等人在家怎麼擔心害怕。
「總會來的。」虞星不是聖母,該算的帳要算,原本她都已經忘了邱卉妮那些人,偏偏她們在背後編排她,被她撞見,又在酒會上出言不遜,不讓她們吃點教訓她們不會真的知道怕。
當下,她道:「除非離開臨天,否則總要見面,我就不信她們能躲一輩子。」
見她準備好算賬,童又靖一笑,滿意點頭,「我還擔心你太好說話,知道維護自己就好。」
正說著,有人過來,拘謹道:「那個,傅、傅同學……」
虞星蹙眉:「我叫虞星。」
來人臉色堂皇:「虞同學,我,我……」
童又靖解釋:「這是他的座位。」
因「傅同學」這個稱呼微變的臉色平復下來,虞星從暫坐的凳子上起開,「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我只是拿東西——」那人從桌肚裡拿出手機,忙不迭說,「你坐你坐!」
不待回話便跑開。
「我有那麼嚇人么?」虞星懊惱。
童又靖樂不可支:「習慣就好,不然你問問盛亦,請教一下他是怎麼過的。」
上一屆高三畢業,曾經的高三七班成為過去。
今年,令人聞風喪膽的高三生,怕是要變成她們。
虞星不跟她說笑,起了身,乾脆不坐了,「我走了。」
「這就走?」
「嗯。」
「晚上一起出去吃飯?」
「不了。」虞星回了下頭,「我得回去吃。」
童又靖「啊」了聲,十分可惜。
……
傅家家宴特別多,虞星沒過過大小姐的日子,不知道這樣正常不正常。反正傅非臣讓她回她便回,懶得問。
奢華內斂地磚里都透著金錢味道的高級酒店,虞星以往從沒來過,習慣不是個容易事,她得好好適應,畢竟禮儀課才剛開始上。好在都是自家人,沒那麼多規矩。
大伯夫婦帶著傅修遠,二伯夫婦帶著傅嘉懿,然後就是傅非臣和她。
坐一桌正好。
入席,長輩間閑話幾句,說的都是生意上的事,虞星聽不懂,更不會插嘴。接著才問到在場三個小輩身上。
虞星是頭一個。
傅非碌當家做主,年紀已過五十,不怒自威的氣勢和盛老爺子有幾分相像。他頭髮少許花白,人倒是精神,也不胖,身板結實硬朗,並沒有中年發福。
「學校里一切都好?」他問。老舊的開場。
虞星規規矩矩回答:「都好。」
「要是有什麼事就說,不要怕。」他頷首,「跟我們這些長輩說不來,你就找哥哥姐姐——嘉懿過一陣要回去上學,她大學不在國內,你修遠堂哥會留下,有事儘管找他。自家人,知道嗎?」
「知道。」
傅非渝飲了口餐前酒,插話:「要我說,讓她跟嘉懿一起去國外多好。偏老三不讓,非要留在國內。」
「她高中最後一年了。」傅非臣淡笑。
「最後一年怎麼了,國外不一樣是讀?等高中畢業直接在那念大學也方便。嘉懿在,姐妹倆也好有個照應。」
傅嘉懿立即附和:「對啊對啊。」
二伯母一身雍容貴氣,笑著嗔丈夫一眼:「姑娘這麼乖,誰捨得送到那大老遠的地方去?你以為老三跟你一樣,沒心沒肺,我倒想像老三,女兒留在身邊多好?讀書什麼時候來不及,過個兩年再出去不也行?」
傅非渝哼道:「多長見識有好處,你懂什麼。」
大伯母保養得宜,辨不清年歲,妯娌倆都不顯老,這檔口也笑著接話:「我們女人家,當然是心疼孩子。」
說說笑笑,氣氛溫和。
虞星抿著嘴笑,扮大家閨秀,除非問到她頭上,否則輕易不開口。
傅非臣坐在她身邊,看過來,輕問:「這裡時興的菜系味道偏淡,我讓人單獨給你做幾個辣菜?」
她忙說不用,「我不挑。」
有就吃,沒有就算了,不是要緊事。
傅非臣見她堅持,作罷。
不多時,開席,菜陸續上來,大人酒過三巡,虞星悶頭吃,差不多半飽。
起身去上洗手間,發現門關著,想起傅修遠離座,怕是在裡面,便沒敲門,到外面去上。
家宴包下的這個廳很大,用餐的廳外還有走廊和其他休整用的小間,以備不時之需。
虞星從洗手間回來,行至廳前,聽見裡頭傳來熱絡動靜。
傅嘉懿正說起在國外時的趣事,逗得滿桌人歡聲笑語不斷。傅修遠跟她作對慣了,不留情面拆台,兩人鬥嘴,不甘示弱。
幾個長輩只好緩和,連聲說「好了好了」,打著圓場。
笑笑鬧鬧,是真正的一家人。
虞星忽然不想進去,她想起虞宛貞,想起以前的十幾年。
說不清的情緒自心底湧起,有點煩悶,腳尖一轉,朝外頭庭院行去。
庭院里種著不知什麼品種的花,小小一朵,像沾染顏料的毛筆在宣紙上印過留下的痕迹。淡淡的香,輕飄飄。
不知在庭院里待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輪轍碾過地面的聲音。
回頭一看,傅非臣坐著輪椅過來。
「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輪椅停下,離她兩步遠,他道,「我看你都沒吃多少。」
虞星在樹枝丫下轉身,「我出來吹吹風。」
傅非臣望了望她,瞥見什麼,忽然起身。朝她走了兩小步,在她面前蹲下。
她忍住往後退的衝動。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給她系鞋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