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朵

春節後,各處恢複工作,年前的火災也進入調查階段。火災起因已經確定,死於大火中的人命卻還需討回公道。

錄像是證據,員工的口述是證詞,年後未過多久,審理正式踏上軌道。

將金落霞反鎖在地下儲物間的男生叫邱晟,春節一過就被警方帶走。對這個人,說是陌生也不全然,作為唐隔玉的朋友,不外乎也是立大的學生,方明曦見過他一次。

事情一出,消息流傳開,在立大和醫專兩所學校里掀起軒然大波。校友圈子炸開鍋,一時間幾乎各個同學群都有人在聊這件事。

牽扯上人命,無論方明曦好不好相處,大家平時對她是什麼看法,這個時候沒有人憑個人喜惡說風涼話,都在驚訝邱力的殘忍。將一個辛苦討生活的中年女人反鎖在儲物間,這種惡作劇本身就很低劣,更別提由此害死了對方。

唐隔玉一群人被推上風口浪尖,又是寒假,個個都顯得沒事幹,兩校論壇內議論他們的帖子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肖硯卻不見輕鬆,面色一天比一天嚴肅。直至最後一次庭審前,他不得不給方明曦打好預防針。

「現有證據只能證明邱晟間接導致你母親死於火災,對於其他人,雖然同處一個包廂,但沒辦法證明是否有人同謀或者主導。」

他說的明白,方明曦也聽得懂。

邱晟常和唐隔玉玩在一起,和鄧揚的關係反而不太親近,要說他為鄧揚打抱不平,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方明曦和邱晟壓根不熟,更談不上有什麼私人恩怨。

他為什麼會捉弄金落霞,是因為唐隔玉看方明曦不順眼,他為了幫唐隔玉出氣,或者是他聽從唐隔玉的教唆,事實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方明曦沉默許久,最終在肖硯的目光下,點了點頭,「我明白。」

法律可以制裁罪惡,前提是,罪惡以客觀事實的形式存在。

……

庭審當天,肖硯陪方明曦一起到場。

邱晟的口供始終如一,堅稱是自己一時惡作劇心起才將金落霞反鎖進儲物間,整件事情與其他人無關,全系他一人所想所為。

最終結果,邱晟在大三的這一年告別校園,被判入獄。

走出法院,暖融融的太陽照得方明曦睜不開眼。她站在陽光下停了一會兒,眯眼朝日光看。

肖硯告訴了她,從鄧揚父母那邊得知的消息,唐隔玉的家人似乎在給她辦理出國手續,而邱晟的家人搬離瑞城,在別的地方買了新房子。

錢從哪來沒人知道。

肖硯陪方明曦站了會,出聲:「還好吧?」

「沒事。」方明曦拿下擋光的手掌,扯了下嘴角。

肖硯微頓,似有擔心:「你心裡不舒服是正常的,不用憋著。」

「我很好。」方明曦轉頭看他,「我知道你能做的都做了,這個結果比我擔心的好很多,真的。門是他關的,鎖是他反鎖的,他害死了人,他應該坐牢。」

她抬頭看天,適應以後太陽已經不那麼刺眼,「——我媽媽希望我好,以後,我會努力過得好。」

和聚閑鮮味煲老闆商定的賠償,在官司結束後匯達方明曦的賬戶。

事情結束,無論如何算是告一段落。方明曦在肖硯的公寓住了許久,原本打算先回租的老房子里住,等開學以後搬回宿舍,肖硯卻說:「我不常回公寓,空著也是空著,你不必覺得不方便。」

方明曦考慮過後,連同借他的那份錢,另外算了房租,一起還給他。

她送到訓練場,肖硯沒拒絕,隨手把她拿來的信封交給寸頭,閑說幾句便開車送她回市區。

剛吃過晚飯的時間,休息還太早,開到小區門口,方明曦解安全帶的手稍停,問:「你今天忙嗎?」

肖硯側頭看來,她道:「不忙的話,想下去走走嗎?」

他默然,兩秒後輕聲說:「好。」

車停好,兩人並肩往左拐,沿著種滿樹的小道向前。

附近都是居民區,和商業街不同,節奏稍緩,沿路不時有許多人開著電動車經過。這片城區比較新,和方明曦原先租住的那一片相比,一個在現在,一個還停留在十年前。

「最近隊里忙嗎?」她問。

「挺忙的。」

「剛剛沒看到郭刀。」

「他回家去了,今天寸頭替他帶隊。」

「關教練除夕帶走的那瓶酒喝完了嗎……」

「早就喝完了。」

腳下的路,短得不過閑談幾句就走完。繞一圈回到小區門口,方明曦止住話頭,抿了抿唇。

肖硯默了默,突然說:「前面路口往右,那條街有老人家推車賣米糕。吃嗎?」

方明曦抬頭看他,微怔,欣然點頭,「好。」

兩人繼續提步,到了路口拐道向右,沿路邊走邊聊,途中的確碰上賣米糕的推車小攤,方明曦只是停下看了看,誰都不是很想吃,便沒買。

十幾分鐘後再次回到小區門口,方明曦頓了頓,說:「鹽用完了,我去前面便利店……」

肖硯未有二話。

兩個人繼續提步,過了兩條街到便利店裡買鹽,再回到小區門口,方明曦走不動了。

「腳有點疼。」她無奈,笑道,「這附近能走的都走遍,我已經想不到還有哪裡能逛的了。」

肖硯看著她,眼光微爍。

方明曦說:「那我上去了。」

肖硯沉默幾秒,嗯了聲。

她笑起來,眼裡有燈影,「時間不早,下次再逛。」

她揮手,眸光熠亮,彎唇和他告別,轉身小跑進去。

肖硯稍站,回到車上。剛調了個頭,寸頭打來電話問他在哪。

「散步。」他說。

「什麼?」寸頭音調拉高,「你不是不耐煩慢悠悠走路么?好端端散什麼步……」

肖硯懶得多說,「在路上,馬上回來。就這樣。」言畢掛斷電話,不再聽寸頭聒噪。

夜燈澄黃。

肖硯點了根煙,眸光凝著擋風玻璃外。

買米糕、買鹽……哪裡有那麼多想去的地方。

只不過是想多待一會。

她是,他也是。

離開學還有段時間,方明曦找了幾個兼職,白天出去,晚上吃完飯溫習看書,早起早睡作息規律。

肖硯很忙,有幾天離開瑞城辦事,回來後也沒來公寓一次。

難得沒有兼職安排,方明曦窩在公寓懶散一天,傍晚時分出門買菜,打算晚餐煮點湯。

小區前的市場整頓關門,她不得不繞路到更遠些的農貿市場去。過了兩條街,離目的地還有大半距離,身旁緩慢停下一輛車。

「嗶——」

裡頭的人摁了下喇叭,車窗降下,寸頭朝她喊:「去哪?」

方明曦掃一眼,見裡面只他一個,眼裡光彩暗了一瞬,很快笑道:「去買菜。」

「買菜?還沒吃飯?」寸頭一聽,招手,「來來來上車,買什麼菜,我帶你去吃。」

「不用……」

「不用什麼,硯哥他們也在,你趕緊上來吧!」寸頭語氣浮誇,「我跟你說今天那個地兒是我找的,做的菜味道一絕,你不吃你虧了啊我告訴你!」

「那……」方明曦默了默,沒再拒絕,「好。」

寸頭邊開車邊和方明曦閑聊,不多會開到吃飯的地方,正巧郭刀幾個也剛來,下車打照面,見到方明曦沒覺詫異,倒是都挺熱情。

進了包廂,肖硯一早就在。方明曦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了兩秒,很快注意到旁邊的女人。

女人二十七八的樣子,和肖硯歲數差不多,一頭大波浪,濃妝艷麗,身姿裊娜。

寸頭幾人好像認識她,抬手打了個招呼,他們叫她「柔姐」。

被稱作柔姐的女人只應付寒暄幾句,立刻又回到肖硯身邊,一心和他說話。

方明曦的視線從柔姐身上移開後,正好和肖硯對上,她垂眼,無言避開。

包廂里開了兩桌,不止寸頭這些方明曦認識的人在,還有些應該是常跟他們打交道的生意人。

方明曦插不上話,悶頭不語,落座後坐在寸頭身邊。

寸頭見她不比剛才在車上話多,以為她是見到生人才褪了本來就不多的那幾分明朗,一個勁叮囑她:「吃啊,多吃點!你小口小口喂麻雀呢!」

方明曦對他擠出笑。多夾了幾筷子,依然吃得慢條斯理。突然感覺悶,她不想說話,有點後悔跟來這裡。

肖硯在斜對面,柔姐坐在他身邊,吃飯間一直能聽到她同肖硯說話的聲音。肖硯話少,應得少,大多是三兩個字,但並不能阻礙她的熱情。

一頓飯吃得並不怎麼愉快,至少對方明曦來說是。她彷彿餓極了,一眼也沒有往斜對面看,專心吃東西,實則碗里的菜攏共沒有吃下去多少。

飯畢,等甜點上桌時,眾人離開飯桌,或三兩湊著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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