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朵

方明曦一個人在肖硯公寓住下,隔天寸頭又送來幾套衣服,外加一些新鮮蔬菜和肉類。爾後一連幾天,寸頭每天早上九點準時送菜上門,肖硯倒是一直沒出現。

春節來臨,下了兩場冬雨,全城浸入濕蒙蒙的新春氣息中。

除夕前一天,周娣邀方明曦跟自己一起回家過節,她家在瑞城周邊的一個縣裡,家裡條件還算富庶,方明曦婉拒她的好意,連同之後打來電話的梁國也一併拒了。

幾天不見蹤影的肖硯終於出現,帶回些消息。

落座於沙發兩側,方明曦給肖硯倒了杯熱水。肖硯裹挾一身寒意進門,在暖氣里吹淡。

他表情稍顯嚴肅,凝聲說:「我找過店主,和他談完以後他鬆了口。」

方明曦看著他,靜等下文。

「店裡的電腦燒掉了,不過當天的監控錄像有網路雲端備份。」他說。

起火是一回事,人命是一回事,責任能少擔一點是一點,沒人會不曉得利害。

「監控錄像里你母親下到地下儲物間……」肖硯神色嚴正,眼裡閃過一剎晦暗,聲音沉下幾分,「半分鐘之後,有個年輕男性尾隨至門口,將儲物間的門關上,用門上鑰匙反鎖後把鑰匙拔出丟棄在牆角。」

「……然後呢?」方明曦攥緊拳頭,置於膝頭的手,青筋暴起。

「我和老闆檢查了所有錄像,找到了所在包廂號,進門的錄像里有他們所有人的圖像。」肖硯說,「……是唐隔玉的朋友沒錯。」

方明曦嘴裡發澀,澀得說不出話。

肖硯告訴她:「東西我拷貝保存了,警局那邊已經聯繫,不過要等春節後才能正式處理。」

客廳里漫開沉默。

許久,方明曦從喉嚨擠出聲音:「……謝謝。」

……

肖硯說完正事又要走,理好情緒緩和過來的方明曦見他起身,抬了抬眼:「現在就走?」

「明天除夕,回隊里安排一下。」肖硯看向她,稍作停頓,「你明天……」

「我自己煮東西吃。」方明曦說。

他默了默,開口:「缺什麼跟寸頭說。」

她點頭,道了聲好。

方明曦送他出去。明明是他的家,反倒弄得她像主,他像客。

一前一後行至玄關,肖硯突然停住。

方明曦見他停下,問:「怎麼?」

肖硯睇她,有幾秒沒說話。她身上有一股香味,並不陌生,是他常用的那款沐浴乳,偏清淡的男士香。他這下才想起,除了洗漱用的牙具毛巾和換洗衣服,他忘了讓寸頭送別的,而方明曦大概節儉慣了不挑,沐浴乳這類東西,這裡有什麼用什麼。

他用了很久,從沒覺得這個味道香得如此濃烈,纏著呼吸縈繞消散不開。

肖硯沉吟,問:「確實沒什麼缺的東西?」

方明曦以為他擔心自己客套住不習慣,扯了個很淺的笑,「真的沒什麼缺的,有我一定會說。」

肖硯動唇,話到嘴邊驀地止住,最後道:「……那就好。」

想問她需不需要換個女款沐浴乳的話,直至出門也沒提及。

除夕當天,方明曦很早就醒了。她作息一向規律,尤其最近睡眠變淺,早早吃過早餐。

寸頭提前送來很多食材,凍在冰箱里足夠她吃好幾天,九點便沒來。他們隊里大多數人不回家過年,兄弟伙聚在一起,想必很熱鬧。

一整天,方明曦沒有踏出公寓門一步,靜靜看書備考,中午吃得也簡單。

晚上把中午的菜熱過,吃完回到沙發繼續沉浸在專業書里。

飯後周娣打來電話,她收起毛躁,語調柔和:「新年快樂喔。」

似是想到她母親的事發生還不到十天,周娣說完一頓,聲音放輕換了話題:「今天過節,你多吃點好吃的。等過段時間回學校我帶你去吃火鍋。」

方明曦知道她怕自己傷懷,不想她被自己影響過年也不得開心,不說其他,只笑答:「好。新年快樂。」

那邊鞭炮聲響亮,和窗戶外隱約傳來的混雜在一塊,彷彿身處同一處,距離和空間的差異霎時變得模糊。

接完一通,梁國又打來,方明曦寬慰他,再三強調自己很好,拒絕了去他那的提議。

手機放回茶几上,屋裡沒有聲音,安靜得有幾分寂寥。

「叮——」門鈴突然響。

方明曦一怔,回頭。

「叮——」

「叮叮——」

外頭似是個急性子,門鈴被摁得連連作響。

方明曦趿拖鞋小跑過去,透過貓眼一看,愣了。

打開門,寸頭湊在最前面,一手拎著一大袋東西,另一手剛從門鈴上移開。

肖硯在他旁邊,視線和她對上,輕輕頷首,沉默一如既往。

不止他們倆,見過的隊醫、姓關的教練都來了,還有郭刀,帶著兩個小姑娘,一個五歲,一個七歲。

冷清的客廳霎時坐得滿滿當當。

寸頭被倆小女孩鬧得頭疼,從購物袋裡給她們找糖吃:「等等等等——好這個給你……別扯,這裡有……」

關教練和隊醫毫不見外,一個去櫃里翻茶葉,一個去冰箱里找酒,還互相較勁。

一個嘲笑:「你那個有什麼喝頭,喝得人滿嘴苦味——」

一個反駁:「你牛嚼牡丹,不懂就別說話!」

方明曦對這突然盈滿客廳的熱鬧反應不過來,微微發愣。

倒是郭刀湊上來,爽朗道:「我家親戚那兩個表妹非要跟著我,跟我到隊里吃飯,還賴著要一起來這,我沒辦法只好帶她們一塊,你別介意啊!」

方明曦不知該說什麼,這是肖硯家,肖硯愛帶誰來帶誰來,她一個客人哪有什麼見怪的。

她只得笑笑,目光看向肖硯。

肖硯卻順著郭刀的話,給她解釋:「小孩子鬧,怕吵到你看書。」

方明曦唇瓣微動,想說「沒關係這本來就是你家」,話到嘴邊,不知為何緩慢咽下去。最後,變成抿於嘴邊的一縷輕淺笑意,「沒事。」

兩個小女孩被寸頭哄好,安分窩在沙發上吃糖看電視,他也過來說話:「哎,今天過節,你晚上吃的什麼?」

「炒菜和湯。」方明曦道。

「就吃這麼些?!」寸頭咋呼,「那哪行啊!你怎麼不跟我們一塊去隊里吃?真是……」

到餐桌邊看了眼,確實簡單得過分。寸頭眉皺了下,最後樂呵呵道:「不過沒事,我們帶了些熱菜過來,還有隊里大廚親手包的餃子和湯圓,等會兒守歲煮了一起吃!」

方明曦點頭,笑意增了些許:「好。」

只有關教練一個人喝酒,姓曾的隊醫愛喝茶,方明曦幫忙燒熱水,給他和肖硯一人沖了一杯。寸頭和郭刀不愛苦味,只喝熱水。

電視里放著兒童節目,沙發上眾人聊了一圈,寸頭提議打牌。

方明曦不太會玩,本來沒打算參加,礙於寸頭和郭刀盛情難卻,只能盤腿坐到茶几旁,加入牌局。

按照位置,肖硯是她上家,她的下手是寸頭。

方明曦確實不太會玩,從第一局開始一直輸。寸頭笑話她:「原來你是真的菜啊,我以為你謙虛來著。」

她無奈,忽地想起輸贏,「這個……你們打多大的?」

郭刀忙道:「不打錢不打錢,你放心,就是玩玩開心一下。」

寸頭卻起了意,「我說,干這樣打也沒意思,要不然加點彩頭或者輸了罰一下,不然贏的多沒勁!」這幾把他贏得最多,說話嗓門都比郭刀大幾分。

他要玩,其他人也不會掃興,說好贏的人在輸的人臉上畫東西。

幼稚確實幼稚,不過以往在隊里,輸贏都是拿加訓做彩頭,動輒引體向上、俯卧撐、跑圈什麼的,能輕鬆坐著往別人臉上亂塗,寸頭樂得都快笑出聲。

新規矩一定,頭一把方明曦又是最後一個打完的人。

寸頭稍作猶豫,咬咬牙還是拿起油性筆作勢就要在她臉上塗鴉。方明曦願賭服輸,閉上眼等著他畫。

「打完一圈再算。」肖硯忽地開口。

寸頭停手,「嗯?」

「更方便算。」肖硯說,「打完一圈算一次,點數最少的輸。」

想想確實比一局停一回更省事兒,寸頭收起筆,同意:「行!」

方明曦朝肖硯看。他沒看她,拿起曾隊醫發來的牌。

或許是有賭注,各人都認真了,連先前鬆散沒甚所謂的肖硯也一改有輸有贏的隨意,局面幾乎是一邊倒的壓制。

一圈下來算一算點數,竟然是寸頭輸的最多。

從贏家淪為輸家,地位急轉直下,寸頭猛拍大腿:「這怎麼可能!我明明贏來著——」他扭頭看方明曦,不信,「你點數多少,我再數數……」

數來數去,方明曦的點數還是比他多。

寸頭認命地任郭刀代肖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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