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廿四朵

肖硯神兵天降給方明曦解圍,鬧劇收場,兩個人回到包間。

寸頭見肖硯出去一會兒就回來,奇怪:「你抽煙這麼快?」

肖硯隨口道:「外面風大就回來了。」

方明曦把新餐具放到帶隊老師面前,另一手給寸頭遞去大杯子。

「今天風大嗎?今天不是……」寸頭接過,還想跟肖硯說什麼,關教練一聲:「別廢話了,來喝酒,婆婆媽媽!」

「誰婆媽,來就來!」寸頭注意力被轉移,擼起袖子和關教練較量,沒再追著肖硯問。

方明曦和肖硯各自回到位置,誰都沒提剛才的事情。

睿子的強勢一直分人,面對肖硯,他就全然沒了對方明曦的不可一世,被肖硯一嗆,蔫蔫漲紅了臉偏偏無可奈何。

這一回在肖硯這吃了癟,他以後大概會老實些。

飯畢,各人回家,外面坪上多了幾桌後來的客人,而睿子那一桌早沒蹤影。

老師坐關教練幾個的車回去,寸頭酒量不如人,醉醺醺上車找了個位置倒頭大睡。

隊醫問肖硯:「要不要我給你開車?」

肖硯說不用,「我沒喝酒。」

方明曦和盧絮並肩站在一塊,隊醫的目光轉向她們,方明曦先開口:「我們自己坐公交……」

「我送她們,你和老關去吧。」肖硯打斷,徑直去開車。

隊醫一聽,熱情說服方明曦兩個,「對對,坐肖隊的車,坐公車幹嘛,你們兩個小姑娘多不方便,省得麻煩。」

方明曦和盧絮對視一眼,盧絮小聲說:「這裡到公交車站還要走好幾分鐘,我累了……」

方明曦只好同意。

坐上肖硯的車,盧絮道:「我今天不回學校,能麻煩您送我到我家嗎?」

肖硯說可以。

車開動,三人都沒說話。盧絮低頭玩手機,方明曦看著窗外發獃。

口袋裡手機震了震,方明曦被喚回神,拿出來一看,是盧絮發的消息。因為這個座談活動,她們最近來往不少,前兩天彼此剛留聯繫方式。

接觸下來方明曦不像傳聞里那麼不好接近,盧絮跟她早沒一開始的生疏,在簡訊里道:[這個姓肖的隊長長的還挺好看的。]

方明曦扭頭看盧絮,盧絮沖她擠眉弄眼。

她回過去一條:[……]

方明曦收起手機,視線落到前方,她的位置只能看見肖硯的側臉,再往右上稍許,從後視鏡里能看到他的眉眼。

肖硯似乎察覺她的注視,眸光朝後視鏡掃來。

兩人視線在後視鏡中撞了個准。

她下意識別開,臉轉向窗外。

二十分鐘不到,盧絮到家,和肖硯道過謝,身影消失在小區門內。

車停在路邊,肖硯這回正大光明從後視鏡看方明曦,「你呢?」

她說:「我回學校。」

沒有二話,肖硯踩下油門,車駛向柏油路面。

肖硯載著方明曦往她學校開,半道油不夠,他拐彎開到最近到一個加油站。

加油隊列排的很長,大概等了十分鐘,全程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加完油重新上路,開出加油站,肖硯忽地問:「想不想喝點熱的?」

方明曦抬眸,沒說話。

他方向盤一轉,開上另一條路。

路邊的西式快餐站點,是行車途中買飲品的好去處。

肖硯拿著小票走回車邊,靠住車門,側頭透過后座半開車窗對方明曦道:「說要等二十分鐘。」方明曦點了一杯熱牛奶,他要的是黑咖啡,咖啡豆現磨,得要一會兒功夫。

她點頭,問:「多少錢?」

肖硯垂眸看她,把小票遞過去,方明曦伸手,手還沒伸出車窗,他忽地兩指一折,把小票折了個對兒,手一松,任它落到地上。

「什麼東西都算的清清楚楚,只會讓你活得更累。」他說。

方抿唇,緩緩收回頓住的手,「……我不算清楚,別人會跟我算。」

她視線放空一瞬,斂下眉眼,「今天你也看到了。鄧揚也希望我不要跟他算得那麼清楚,但是他不算的,會有人來替他算。」

肖硯聽她說到這兒,蹙了蹙眉,「他身邊的朋友心智不成熟,你把他們放在心上完全沒必要。」

方明曦未語,輕輕笑了下。

「你覺得我說的不對?」他挑眉。

「沒什麼對不對的。」方明曦往後靠住車墊,閉了閉眼。

冷空氣漫無目的飄蕩,遠處的車燈恍然而逝。

肖硯手插進兜里,換了個站姿,「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慘,日子過不下去,什麼都在跟你作對。」

方明曦睜開眼,「你猜錯了。我沒覺得過不下去。」

肖硯不拆穿,只說:「活著就要受苦,這跟你走在路上踩到沙子是一樣的,誰都避免不了。」

她不接話,他不在意。

「你看寸頭,每天陽光開朗,不像是會有煩惱的人,對吧。」他說,「但是他小時候過的特別苦。他爺爺一個人帶大他,家裡窮的他連學都沒上完,要不是靠郭刀家接濟,他未必能活到這麼大。」

「後來他爺爺病死,他出來闖,跟一幫小流氓坑蒙拐騙。那時候我還在當兵,放假休息回瑞城,第一次碰上的時候你猜他在幹什麼?他在偷摩托車。就在我和鄧揚他哥跟前被人逮住,挨了一頓好打。」

方明曦側目朝他看,他的側臉,在外頭路燈光線籠罩下,略顯悵然。

「第二次是大半夜,他摸人錢包,被我追了兩條街。他一腳踩空掉進揭了蓋的井蓋洞里,在下面痛得直嚎,求我救他出去。我沒理他,打電話報警。他一邊嚎一邊破口大罵,問候了我十八輩祖宗。」

「我當時蹲在洞邊跟他說——你偷別人東西,別人偷井蓋,你掉進洞里,這就是你的報應。」

方明曦安靜聽他說到這,問:「然後呢?」

肖硯道:「然後?然後他就哭了。」

沒有細說,他抬手從上衣口袋取出煙,想點,半途停住作罷。只說:「他經常跟我聊,說那段時間總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

肖硯把煙折斷在手裡,「但事實是,現在還是活得好好的。別人拿他以前偷車挨揍的事取笑他,他也只會跟著樂。」

他低頭看了看煙皮下露出的煙絲,聲音略低,「生活就是這樣。」

方明曦注視他的面龐,好奇:「他是怎麼跟你走到一塊的?」

肖硯反問:「想知道?」

方明曦點頭。

夜色稀清,寒風撞進車裡,和暖氣挾卷在一起。他定定看著她的眼睛,良久說:「等下一次見面,我告訴你。」

方明曦下意識想避開他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沒有動。

靜謐半晌,她垂下眼,「鄧揚已經走了,今天睿子被你嚇到,我猜他這段時間不會再找我麻煩。果汁推銷我也只做幾天而已……我們大概,不一定會有下一次見面。」

「一不一定,不重要。」肖硯搓著手裡折斷的煙,聲音微低,「重點是……你想不想見?」

一秒,兩秒,三秒——

方明曦喉嚨梗著什麼,想回答,又說不出話。

「您好——」遠遠傳來的招呼聲打斷他們,服務生從窗口探出頭,「客人您的咖啡和牛奶好了!請來取!」

肖硯微頓兩秒,沒再和她說什麼,轉身過去。

……

肖硯把方明曦送回學校,他的咖啡放在煙旁沒動,方明曦捧著牛奶暖手,也沒喝一口。

一路無言,直至開到她校門外。

「謝謝。」方明曦輕聲道謝。

打開車門,冷風從細縫中吹進來,她傾身要出去,驀地頓了頓,「剛剛那個問題……」

肖硯聞聲,從後視鏡看來。

「寸頭是怎麼跟你走到一塊的——」她握了握車門把手,說,「我等你下一次見面告訴我。」

她彎腰出去,車門「嘭」地關上。

裊裊背影跑進學校。

這一回,逃也似得,跑得飛快。

學校三十周年校慶,各處裝點起來,方明曦和周娣被拉了壯丁,分配到任務,去校外分發學校宣傳手冊。

校外兩側街道上的商店基本都是為附近學生服務,她們一家家和老闆溝通,說服店家讓她們在門口擺放校慶立牌。

緩慢行進至街尾,終於忙完。

方明曦和周娣折返回學校吃過午飯又出來,下午不需上課,方明曦答應了陪周娣去買東西。

兩人手挽手走向公交車站,經過立大對面那條街時,碰巧遇上睿子。

睿子被肖硯警告過,不敢再動手,坐在店門口陰鷙盯著方明曦。他腳下,是她們先前擺放在這家店裡的宣傳手冊,全被撕成碎片。

周娣往方明曦身邊縮了縮,方明曦握住她的手,低聲:「沒事。」徑直從他們旁邊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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