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帶了採訪工具的記者,有的就快把話筒戳到程隱臉上。程隱出面不比秦皎,顧忌少,不悅當場擺在臉上。然而還有人不會看氣氛持續追問:「請問對於舒窈小姐兄長遇車禍的事……」

「我沒什麼想說的。」程隱淡淡掃視面前一幫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做了什麼就承受什麼,我們的同情心只給該給的人,麻煩以後不要再拿無聊的事來打擾我們,各位請回。」

她不是開玩笑,說完便指揮前台打電話叫保安,一點都沒給媒體留面子。話說到這個份上,在場媒體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再繼續糾纏,在保安進來之前,該走的人都走了。

搞定門口圍著的人,程隱直奔裡間秦皎辦公室。她的簡單粗暴秦皎是了解的,便沒有多問。

沒多久,下午兩點有幾家小網站就出了所謂的「採訪稿」,程隱看著嗤然發笑,對文中抨擊她的描述文字不以為意。

又過了一個小時不到,秦皎放不下去想去確認一下是哪幾家媒體,再去翻,那些稿子竟然全都刪乾淨了。以為是眼花,查閱了幾遍,又上全網檢索關鍵字,確實找不到相關內容。

上午所有堵在門口的媒體,帶濃重主觀色彩發布的「不實內容」,都被迅速處理了。

程隱反應過來,馬上就知道是誰做的。原本和秦皎約好一起吃飯,就此作罷,她下樓打車,五十分鐘後到達嘉晟匯隆商廈前。

門口保安沒有攔她,放行放得乾脆利索。

辦公室里一派安靜,沈晏清在看文件,對她的突然出現幾無反應,略略抬眸,語氣相當平和:「來了。」

程隱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直直看著他:「網上的報道是你讓人刪除的?」

他專註看著文件,點了點頭。

她才剛回來一天,他對她的行蹤和身邊事情了如指掌,但偏偏不找她,連個電話也不打。程隱一瞬不移盯著沈晏清,他當然感受到她的視線,仍沒有抬頭,左手持著文件,目光未離紙頁半分,右手拉開抽屜,從里拿出一本書放在她面前。

「你去沙發上坐一會,有什麼事等我處理完文件再說。」

程隱見他似是真的在忙,默然起身,拿著書坐到廳里沙發上。

兩個人在同一個室內,但空間太大,顯得距離很遠。程隱捧著書,一開始看不進去,漸漸入神,然而一本書翻到快看完,天都黑了,沈晏清還坐在桌前。

她重新坐回他對面。

這回沈晏清終於合上文件,他起身,取下掛在一旁衣帽架上的外套:「餓了么,你想吃什麼?」

程隱沒答,驀地站起,幾步近前推了把他的肩,將他推得背抵牆。她離得近,手環上他的腰,另一手輕搭在他肩頭。

那雙眼凝凝望著他。

眸中光線隱約,明凈,再往深了看又似藏著些朦朧不清的東西。

沈晏清知道她一反常態是為什麼,也知道她今天是為什麼。他輕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你不用這樣。舒家的事我會解決。你知道,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程隱斂了神色,凝眸看他,說:「既然這樣,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

不知是她的話還是她這種以物易物的態度,讓他覺得心裡略悶。

沈晏清沒有動,她的手就鬆鬆搭在他腰間。

偌大辦公室里地面鋪滿軟絨地毯,對面牆外,擦黑天際已升起星點。

安靜,潮水一樣漫起來滿到快要溢出的安靜,慢慢將四周包圍,他聽到他和她的心跳聲。

沈晏清僵了好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滯緩抬手,極輕極輕抱住她。

他知道她有目的,有要求,也知道她的話不一定真,但是沒辦法。她就像空氣,他無法抗拒。

「這幾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很久之前就想問的問題,只敢在這個時候問。他把她攬在懷裡,誰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她還沒說話,他先沉沉動了動喉嚨:「我不想聽你回答,我只想……聽你說有。」

哪怕是騙他。

「……這幾年,我很想你。」她配合著,聲音像一隻抓人的手,一點一點拽著他讓他上鉤。

她又安慰似得重複:「沈晏清,這幾年我很想你。」

這一句話,就這麼簡單的幾個字,哪怕他有再多冷靜再多矜持,也比不上這一刻的欣喜裹挾帶來的動搖。

哪怕她在騙他,就算是在騙他。

也好。

程隱打了一通電話給容辛,容辛便將收集到的東西整合成郵件傳過來,他掌握到的東西,加上沈晏清儲存下來的賬目,針對舒家的證據已經俱全。

沈晏清著人開始整理,並讓程隱過簡單過目了一遍。

不是一蹴就成的事,尚需過程,已到臨門一腳的關頭,不差這點時間,程隱沉下心等待。

自從那天在沈晏清辦公室一見之後,她和沈晏清交集再多。她沒有工作要忙,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沈晏清在幫她處理,她清閑下來,於是每天都會接到沈晏清的電話,有時上午有時下午,把她叫去後卻又沒什麼事,不外乎都是讓她待在沙發上。

他準備了好多不同的書籍,每天一本不帶重樣的,他看文件,她就捧著書消磨時間,偶爾抬頭和他說兩句話,他撲在文件中,還能分神和她聊幾句。

程隱不知道這樣有什麼意思,但他似乎很喜歡,就算交流不多,大多時候只是兩人共處一個空間,他亦覺得開心。

周末難得有一回不是在辦公室悶頭待著,沈晏清讓她陪著參加宴會,禮服提前備下,是她合身的尺碼,著人給她做好妝發,傍晚時分兩人出發前去赴宴。

先前在L.A說會比她稍晚一些回國的容辛回來了,白天和她通電告知了她,但程隱沒想到會在宴會上和容辛碰上。

程隱挽著沈晏清的胳膊,正隨手拈起圓桌上瓷碟中一塊粉紅色的小點心,噙著熟悉笑意的容辛就緩步走到他們面前。

容辛的目光落在程隱手中的點心上:「沒吃晚飯?」開口是自然熟稔的對談而非客套問候,這種姿態讓沈晏清莫名不爽。

程隱搖頭:「只是嘗嘗味道。」

「今天剛回來,處理了一些事情。」他簡略解釋沒能第一時間見她的原因。

才這麼兩句話,沈晏清已經不想再聽下去,出聲接話:「在這也能碰上容先生,好巧。」

聞言,容辛這才把目光轉向沈晏清,笑得含蓄而內斂:「是啊,真巧。沈先生晚好。」

兩人客套笑著,暗流涌動。

廳前小舞台,現場樂隊在演奏曲子,水晶燈映照出璀璨光線,一對又一對賓客下場跳舞。

容辛朝沈晏清道:「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沈先生的女伴跳個舞?」

沈晏清的表情唰地一下沉了,臉上依稀泛起冷氣。

程隱微怔,不知容辛為什麼突然想跟她跳舞,氣氛正凝間,容辛驀地一下笑開,說:「開個玩笑。」

不再提前面一句話,他把手裡的杯子遞到程隱手中:「未添加酒精的軟飲,渴了潤一潤喉嚨。」臨走前叮囑,「記得別餓傷胃。」沒多留,言畢他便朝沈晏清頷首示意,款款離開。

程隱拿著杯子,還沒送到嘴邊,被沈晏清伸手取下放到一旁。

「我去幫你倒一杯新的。」沈晏清道,「不要亂喝別人的東西。」

程隱說:「大哥他……」

「我沒有別的意思。」沈晏清斂眸,「我只是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能多看著我。」

她怔了怔。沈晏清沒再說話,依言去給她倒喝的。

宴會正常進行,後半段兩人從廳里出去,到花園中走動。

又碰上了容辛,沈晏清那句話剎那飄進程隱腦海,她還沒反應,容辛已經走上前來。

三個人氣氛尷尬,程隱只好說:「我去那邊拿點吃的,你們聊。」

他們倆沒什麼好聊的,想來她走開了,他倆很快便也會各自分開。

程隱轉身腳步匆匆,半途回頭看了一眼。誰知,沈晏清和容辛還在站在燈牆下,不知在說什麼。

那一整面牆綴滿了彩燈,並非原本牆體,而是巨大木板粘連貼著牆立在那的裝飾。

院里吹起了一陣風。

忽然間,程隱瞳孔猛然緊縮。她下意識飛身奔回去:「小心——」

木板邊緣鬆動,搖晃著,似是將要倒下。

沈晏清和容辛都先是注意到程隱的聲音和飛奔而來的樣子,而後才側目朝身邊看去。

木板牆搖晃墜下,恰時程隱奔直面前,伸手只來得及拽一個。

「轟」地一聲,綴著彩燈的整面牆倒下,伴隨著花園裡其它女賓的尖叫聲:「啊——」

沈晏清猛地縱身閃開,及時避開。

他半倒在地上,抬頭一看,不遠處,程隱和容辛也避開,未被壓倒。

宴會舉辦方的工作人員來收拾殘局,聲音嘈雜,身邊容辛在緊聲詢問有沒有事,程隱沒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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