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程隱被沈晏清抱著, 過了好一會兒才抬手, 五指穿過他的頭髮, 在已經弄乾凈的地方輕攏搓捻——沒什麼意義的動作, 如同她辨不分明的茫然心情。

靜了許久,她聲音稍低,說:「我現在沒心情想別的。」

秦皎的事最重要。和他的那些,糾成亂麻的一團清理起來耗心又耗力。

沈晏清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動了動喉嚨:「現在沒有,以後呢?」

或許是這幾天網路上的事情太折損精神,又或許是那天打到他臉上的半巴掌仍然記憶猶新, 程隱難得心平氣和:「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糾結的這些, 只是因為習慣被改變一時難以接受。如果我還像以前一樣,你覺得你心裡這些感覺,愧疚也好,新鮮感也好,又能維持多久?」

沈晏清皺了皺眉, 「你是這麼想的?」

程隱沒說話。沈晏清一個用力把她扯到懷裡, 她被拉到他腿上坐下,視線不閃不避, 坦然和他對視。

「我很明白我在做什麼。」他說。

程隱眼睫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

良久,她撐著他的肩起身,「我去把毛巾掛了。」不回答也不再提先前話題, 走向浴室。

掛好毛巾,側頭一看沈晏清跟到了浴室門前。

「你幹嘛?」

「洗澡。」他說,「我讓助理送乾淨衣服過來,他在路上。」

程隱看了看他肩頭乾涸變硬的雞蛋清痕迹,髮絲浸潤清理過,但也並不完全乾凈。

他這麼怕髒的一個人……

她往外走,把浴室讓給他。

沈晏清進了浴室,門關上,不多時裡面傳來嘩嘩水聲。程隱在櫃前沖熱奶,喝了半杯,他在裡面叫她。

浴室里沒有沐浴乳了。

她從放生活用具的柜子里拿了瓶新的,敲浴室的門。

本以為只會開個小縫伸手,不想,沈晏清「唰」地一下直接將門大開。

他腰上圍著浴巾,水珠順著胸膛往下淌,髮絲微濕,滿室籠著白蒙蒙氤氳熱氣,手臂和腹上肌肉水跡顯得像是濕膩汗意。

差點被熱氣撲得後退,但更晃眼的是他這模樣,程隱頓了下,皺眉:「幹嘛不穿衣服?」

話一出口,就著他挑眉的表情,自己立刻意識到不對。

洗澡穿什麼衣服。

沈晏清好整以暇看著她,唇角撇了撇,邀請:「一起?」

程隱瞪他,把沐浴乳塞到他手裡。他接了,淡淡說:「以前也不是沒看過。」

看過的時候多了去了。

他對她的身體了如指掌,她同樣也是。

同浴是情趣。曾經一起去北海道度假,房裡的大溫泉池就在玻璃牆邊,牆外白皚皚一片全是厚厚的積雪,雪光照得屋內無比亮堂。滿室熱氣升騰,他們從池裡到池邊再到床上,最興起的時候,一做就是天昏地暗。

她的腿纏在他腰上,或是掛在他肩頭,總能令他丟了冷靜矜持的一面,在她身上縱情馳騁。

屋外是茫茫一片白,冰雪呼嘯刺骨,屋內是繾綣熱意,回蕩她放肆羞恥的叫聲。

……

程隱知道他在想什麼,懶得和他說話,握著門把手直接把門關上。

十分鐘後,沈晏清洗完出來,還是之前開門看到的那樣,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

程隱讓他進她房間吹頭髮,別在面前晃悠。

而後門鈴響,助理送來乾淨衣服,程隱透過貓眼瞧了瞧,把門打開。

「沈總晚上穿的和明天穿的都在這。」

助理把手裡兩個紙袋交給程隱。袋子里一套外服,一套睡衣,內褲也在裡面,笑容拘謹又有些說不出的內涵,沒等程隱說什麼,立馬告辭。

程隱頓了頓,一句話沒說上。

不太爽。

沈晏清又不在這過夜,要睡衣幹什麼?

晚上八點,各大營銷號先後放出和舒窈有關的爆料。從前沒人細扒出的她的家世背景,這一回被抖了個底朝天。不止她自己,包括她親兄長舒哲以及幾個堂表親在內,也都被推到風口浪尖。

奢靡、齷齪、物慾橫流,當大眾拿著放大鏡探尋的時候,哪怕是一個小污點,也成了極大缺陷。更何況舒家人行事都帶一種囂張風格,出格的事沒少干,挨罵挨的不冤。

網友們的關注點從秦皎一事上轉移,紛紛議論起舒窈。

和現今娛樂圈當紅的各個小花不同,舒窈是徹頭徹尾的空降兵,一不是科班出身,二不是從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一入行就擔任主演,各種資源分沓而至,讓人艷羨不已。

她有好家世並沒有錯,但問題出在她從小被人捧慣了,帶著舒氏的資本支持進入娛樂圈,一路順風順水,環境過於優渥,高高在上的態度得罪了許多人。

別的藝人的粉絲,早有很多看不慣她,事情在微博上霎時鬧得沸沸揚揚。

舒窈的粉絲一開始氣勢洶洶要跟「黑子」撕到底,然而對面並非一小波人,也不是哪一家藝人的粉絲在黑她,有先前舒哲性暴力的爆料在先,她得罪的是大眾輿論。

粉絲使出全身解數在舒窈微博下刷正面留言,還是被網友的言論全番蓋住——

「只要有錢就可以當明星,只要有錢就可以隨意踩別人,這個社會真是畸形,和你同過台的那些明星哪一個都比你強,你真噁心。」

「像你們這種為富不仁的富二代都會遭報應的!」

「天吶,看了八卦才知道,原來你們家的人那麼噁心,你表哥撞傷路人拿錢砸人,態度那麼惡劣,你們怎麼不去死呢!」

……

彷彿一個輪迴,她們先前對秦皎施加的言語暴力,盡數返還到了舒窈身上。

舒家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處理起來才發現,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簡單。如果是一般娛樂圈勢力還好,花點錢公關就過去了,但這回不同。

背後主導的人是沈晏清,除了他,還有段則軒的人在推波助瀾。

明面上段則軒和舒哲是沒什麼仇,但之前沈晏清把項目給他沒有給舒哲,他覺得是正當競爭,舒哲不認為,他們兩之間早就生出了些不愉快的苗頭。而這次張予絹發郵件的事很大可能是舒哲在夜場教唆,既然舒哲都推他下水讓他難做人了,他也沒必要給舒哲面子。

幾廂角力起來,舒家落了下風。

舒窈的爆料在全網各大影視app、新聞網站及論壇推送,微博被徹底攻陷。

舒哲一通電話打到沈晏清這,對於他的怒火,沈晏清很淡然:「我只是把你做的事情做了一遍而已。」

舒哲頓了頓,痛斥他低劣拿舒窈開刀。

換做幾年前,沈晏清大概會自我反省一下,如今已然平靜,「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我很早就對你說過。」

舒哲不知聽進去沒有,沈晏清猜他沒有。

他默了幾秒,口吻極悲痛地問:「你真的要這樣么?好歹……」

沈晏清沒聽他打感情牌,直接掛了電話。

好歹,好歹什麼?

是要說他媽救了他,還是要說他們多年朋友情?

沈晏清斂眸,拉開抽屜,從里扯出一條綠色的寶石項鏈。

這是當年,舒哲的媽媽把他從車裡扒出來之後,從脖子上扯斷塞在他口袋裡的。

摸著光滑的寶石表面,他勾唇無聲嗤笑,而後輕輕扔回去。

無論是救命的恩,還是多年感情,哪一樣都很可笑。

程隱的事情很多。

小楊鋼的病情確定,先天基因缺陷導致血液遺傳疾病,需要做移植手術才能確保無虞。國內有這個技術,但要等骨髓庫匹配看看是否有相合的捐獻者,之後才能確定手術方案。

至於手術費用,對一般人來說可能略棘手,於沈晏清,不過是洒洒水的小事。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對小楊鋼有些感情,錢的事不需要別人操心。

另一邊,孫巧巧的離婚案開庭,一審判決下來,婚內財產平分。她前夫不服判決,申請上訴。

除了小楊鋼的事,孫巧巧這其實不需要程隱過多費心,但一樁樁一件件,哪怕只是聽也難免教人勞累。從同城晚報離職後她本該無比清閑,實際沒能好好歇一天。

沒幾天,又是沈老太太忌辰,沈承國身體不適不便走動,闔家上下在家裡過忌辰。去墓園祭拜的事交給了沈晏清。

他問程隱去不去,程隱當然不可能拒絕。

沈老太太的墓下在郊區,從市區去,車程好幾個小時,十點多出發,中途吃飯,到墓地的時候已經是過午兩點多。

天公不作美,臨時一場傾盆雨落得措手不及,沒有傘,加之園裡沒有遮蔽,什麼東西都擺不了,沈晏清和程隱只能窩在車上,等雨勢小下來。

閑聊,沈晏清說:「我聽說段則軒入股了秦皎的公司。」

程隱捧著手機嗯了聲,「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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