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程隱抬手撐在沈晏清胸膛前,用力推開他。

嘴唇破了的地方隱約泛疼,她平復不勻氣息,蹲下身撿起掉落的手機,還沒說話,屋檐下的廊燈亮了。

兩人朝門的方向看去。

龍家的幫傭阿姨出來,站在門前道:「兩位先生小姐,龍太太說晚上風寒,問你們要不要進來廳里等?」

「不用了。」程隱沉沉抬眸和沈晏清對視一眼,視線朝向阿姨,勉力扯了扯嘴角,「替我們謝謝師母,代駕馬上來,請師母不用擔心,早些休息。」

幫傭阿姨又問了一遍,見他們還是婉拒,於是頷了頷首回身進去。

廊燈關閉,半閉的門也關上。

院里只剩掛在樹上的庭燈,昏黃光線下飄著塵埃。

再次安靜下來。

程隱扯了扯微皺的衣角,瞪沈晏清:「你屬狗的嗎?」一言不合就咬人。

他喉間動了動。

鈴聲突響,助理打來電話。

沈晏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皺著眉掛斷。

下一秒鍥而不捨重新響起。

搶在他再次掛斷之前,程隱直接從他手裡拿過手機,摁下接聽。

「在哪?」

那邊聲音微愣,磕絆答:「門、門口。」

程隱不廢話,把手機塞回沈晏清,轉身出去。

她走得快,乾脆利落,不想給他半點多餘時間。

沈晏清沒有即刻跟上。

夜色下,他的眉眼蒙上了一層濃濃的薄影。

車停在巷子外,程隱和沈晏清先後上車,並排居於後座。

程隱偏頭靠著車窗,閉目小憩,坐得離沈晏清極遠。

一路無言。

助理開車,透過後視鏡偷瞄兩眼,越發不敢吭氣。

到了公寓樓下,程隱才開口說了全程唯一一句話:「謝謝。」

下車關門,門沒合上,被沈晏清從里擋住。

他長腿一邁也跟著下來。

「你有什麼話現在說。」程隱站住腳,皺了皺眉,「我要上樓。」

「程隱。」沈晏清喉間動了動,略覺艱澀,「跟我結婚。重新來過,好不好。」

她的無所謂,不論現在還是剛才在龍家院子里,都是一種不肯理會的姿態。

程隱眼睫顫了顫。

百感交集。

當初何曾想過,有一天,從前求而不得的,會有人雙手奉上。

「你敢……」她抬眸,極輕地笑了下,「我不敢。」

幾個字清晰落地,轉身就走。

沈晏清扯住她的手腕。

同一刻,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

邁步走出的人看清眼前情景,一頓,眸光閃了閃,而後挑眉:「阿隱……?」

四下靜得彷彿能聽到時間滴答的聲音。

三個人,連成了一條直線。

一邊是容辛,一邊是沈晏清,她在中間,只有一個方向。

掌中握著的手腕動了動,沈晏清的手被掙開的剎那,她叫了一聲:「大哥。」

他看著她的背影,頭也不回,一步步走向容辛。

「你說晏清把御龍灣的項目給了段則軒?」

舒窈皺著眉,滿目不可置信。

舒哲悶悶抽著煙,聲音沉,提起這件事情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段則軒那邊已經開始著手,我才收到消息。」

「晏清沒有事先告訴你?」

「沒有。」

「你和他說過你想要這個項目么?」

「說過。」舒哲眉頭擰了擰,「提過好幾次。」

舒窈搭在膝頭的兩手緊緊絞了絞。

「我還是小瞧了段則軒,見縫插針的本事強。」舒哲不爽。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舒窈蹙眉,「哥,你怎麼就是不聽我的,何必非要明著和程隱過不去!她是什麼人,值得你自降身份跟她慪氣么?再者,你做的這麼明,不是等於打晏清的臉?晏清怎麼可能高興。」

舒哲沒說話,嗤了聲。

程隱救了沈晏清一命,那又怎樣?不過是捐個骨髓,如果不是沈家人和沈晏清配型不適,輪得到她?一副了不得的嘴臉也不知給誰看。

舒窈見他神情,知道他心下不以為然,氣得嘆了口氣。

她又何嘗喜歡程隱?

捫心自問,樣貌、家世、學識……她哪一點比不上。

可是有什麼用。

程隱就算什麼都不做,沈晏清的目光也總是落在她身上。

而她舒窈,只能努力引起他的注意,才能在他眼裡有一分存在感。

她的父親和沈晏清的父親是好友,她的母親和沈晏清的母親是至交,她哥哥和沈晏清從小一起長大,明明萬分親近,到她這,卻比不上一個莫名冒出來的程隱。

教她如何甘心?

舒窈往沙發上一靠,背後是綿軟的沙發墊,心裡卻堵得慌。

她忘不了那一年沈晏清生日。

大家給他慶生,彩帶和氣球繽紛十色,香檳塔高高堆起,一堆人酒酣恣意,氣氛熱鬧得不行。

作為壽星公的沈晏清後半場卻不見人。

她備了禮物,不想和別人一起送,特意留著打算私下給他,拎著裙擺滿場找他。

找來找去都不見人。

最後,穿過走廊,在宴會廳拐角的小房間里,她聽到了角落洗手間緊閉的門後傳來的沈晏清的聲音。

——還有程隱。

從小到大,二十多年來,她所見到的、認識的沈晏清,向來是自律而沉穩的。她一直覺得沈晏清面對她時那種溫潤,意味著她是不同的。

直到那一刻才知道,原來他還有更多她沒見過亦不曾了解的模樣。

他清冷平和的聲音沾染欲色,喑啞低沉,在程隱的輕哼和難耐低泣之中,帶著悶哼和喘息哄著:「快了……忍一忍……」

那是一種無法自控的,屬於男人的狀態。

只在他面對程隱時存在。

永遠也忘不了那天的心情。

她恨極了。

站在黑沉沉房間里,捂著嘴聽洗手間里的動靜。

從那一刻那一秒,直到現在。

恨極了程隱。

「窈窈。」

舒哲沉默抽完了一整根煙,對她道:「你難得回來一趟,時間不早去休息吧,這件事我會處理好。」

舒窈沒應聲,深深吸了口氣,而後道:「幫我聯繫晏清,我要和他見一面。」

「他最近沒時間,我打電話聯繫不上他,讓人查過了,他明天約了個醫生好像有點事情……」

「醫生?」舒窈打斷,「哪家醫院?」

舒哲報了名字。

舒窈默了默,面色微凝,說:「具體時間弄清楚,明天我去醫院一趟,幫我約個醫生。」

小楊鋼的身體檢查確切安排定下。

沈晏清開車到公寓樓下來接,面色平靜,彷彿那天去龍聿睿先生家吃飯之後的事壓根沒有發生過。

他不提,程隱自然不會去開那個口。

給小楊鋼換了一身藍色的新衣服,程隱帶他坐后座。

小楊鋼有些怕,上車後禁不住問:「程姐姐,醫生凶嗎?」

「當然不。」程隱攬著他的肩,「有我在,不怕。」

程隱不想他緊張,從鐵盒裡拿了顆糖給他吃。

小楊鋼多要了一顆,剛接到手裡就朝前遞去:「沈叔叔,給你。」

沈晏清回頭看了眼,勾了勾唇,沒接。

「我開車,你自己吃。」

小楊鋼只好收回手,很乖地把糖放回鐵盒,又問:「容哥哥不和我們一起來嗎?」

程隱說不,摸了摸他的頭,「容哥哥有事。」

兩人氣氛融洽地閑聊,慢慢沖淡了小楊鋼心裡那一絲恐懼。

前面開車的沈晏清卻不太爽。

容哥哥……?

沒有對比還好,一有對比,莫名覺得「沈叔叔」三個字扎耳得很。

他就這麼生生跟程隱容辛差了輩。

四十分鐘後,車開到醫院,程隱去上洗手間。

沈晏清和小楊鋼在藍色長椅上坐著等。

側目看了看,沈晏清忽地抬起小楊鋼下巴,讓他看著自己。

「我很老嗎?」

小楊鋼沒明白。

沈晏清換了個說法:「我看起來像老人家?」

小楊鋼眨眼,搖了搖頭。

「那以後叫哥哥。」

小楊鋼愣愣道:「沈叔……」

「哥哥。」

咬了下嘴唇,他彆扭地小小聲開口:「……沈哥哥。」

沈晏清滿意了,抬手揉他發頂:「檢查完帶你去玩。」

程隱回來,三人去了醫生辦公室。

醫生看過小楊鋼以前的病歷,表情不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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