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笑起來的樣子和以前一樣。

眼角眉梢,甚至唇邊弧度,除了增添几絲成熟之感,其它全無變化。

還是舒窈。

還是那個家境優渥氣質怡雅,眾星捧月的舒家大小姐。

短短對視,須臾間卻像是過了許久。

程隱彎起唇,回她:「好久不見。」

舒窈把墨鏡戴回去,微微側身向程隱,「先前聽說你回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沒多久。」

舒窈看了程隱一會兒:「五年了吧,你一點沒變。」

「是么?」程隱說,「你變了不少。老了。」

她臉色一變。

女人誰喜歡別人說自己老。

「開個玩笑。」程隱淡淡笑了下,「你這麼忙,還有空聽我的事?」

舒窈沒答,輕輕挑了挑眉,半晌說:「你真的,還是一樣讓人喜歡不起來。」

程隱坦然受了,笑得歡。

「彼此彼此。」

沒那個能寒暄半天的交情,廢話說幾句也就差不多。舒窈現在是大明星,走到哪都有人看著跟著,程隱懶得和她耽擱時間。

扔下一句『自便』,轉身出了洗手間。

座上,冷盤已經上了,兩幅筷子秦皎都用熱水衝過。

程隱坐下,瞅了眼她的表情,想想還是沒有把碰上舒窈的事告訴她。

不墨跡,一頓飯沒多久結束。

程隱讓秦皎去先去取車,自己結了賬再下樓。於是一個往櫃檯,一個直接拐出餐廳門。

服務員報了消費數額,程隱低頭從包里掏錢,剛抽出幾張紙幣,就聽櫃檯里服務員朗聲招呼:「先生您好,有什麼需要?」

抬頭一看,身旁多了一個男人。

「結賬。」伴隨響起的醇厚聲音,男人遞了張卡放在櫃檯上——黑色,無限額。

而後,他側眸看來,那張臉上,唇邊若有似無浮著笑。

程隱掏錢的動作頓了頓。

「真巧,程小姐。」他打量她三秒,朝她身旁掃了眼,「一個人吃飯,沒帶朋友?」

程隱暗暗吸氣,手裡微微用力捏得幾張紙幣稍有變形。

「不勞舒先生費心。」

他的俊俏五官,和如今被無數粉絲追捧稱為『天然美人』的舒窈,很有幾分相像。

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舒。

他姓舒名哲,和舒窈是實打實的親兄妹。

吃飯前在洗手間遇上舒窈,原來不是一個人,兩兄妹一起出來吃飯。大概舒窈跟他說了,所以在這櫃檯前碰上,他才一臉平平毫不意外。

「這位小姐消費多少?單一起買。」

他開口,服務員立刻應聲,程隱當即抬頭叫住,「分開付。」

舒哲朝她看來,程隱把錢摁在櫃檯上,「不用找,發票不要。」

說罷轉身就走。

「程小姐。」

舒哲在後邊叫住她。

程隱站了站,停了兩秒才回頭。

他手插兜站著,眸光熠熠,唇邊弧度些微,「替我向秦副總問個好。」

抿緊唇,程隱轉身,頭也不回出了店門。

回公寓的一路上,程隱情緒有點低,開車的秦皎察覺到,問了好幾遍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她實在不想說話,好不容易組織好措辭,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堪堪咽了回去。

到家,和秦皎告別,直奔卧室。

一晚多夢,夜裡睡得不太好,一個場景接一個場景在腦海里輾轉,天亮以後頭嗡嗡地疼。

程隱還在休假中,磋磨著一天就過去一大半。

下午兩點多,沈晏清打來電話,說在樓下等她。

沒有事先講好,直接上門上得莫名其妙,程隱心下不爽,但還是收拾好下樓。

「找我什麼事?」

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進去,她張口便問。

這幾次見面都這樣,她的第一句話除了『找我有什麼事』就是『找我幹什麼』。乾脆直白砸在臉上,砸得沈晏清都快要習慣。

「帶你去個地方。」

他掐了手裡的煙,踩下油門。

車開出程隱住的小區,她問:「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他賣關子,程隱懶得追問,橫豎他不能賣掉她。索性閉上眼,頭往後一靠,假寐休息。

沈晏清開著車,偶爾餘光瞥向她。

她臉色不太好,隱約顯出疲憊。

沈晏清忍不住問:「沒睡好?」

她聽到了,鼻腔里淡淡嗯了聲,多的一個字沒說。

分明不想開口。

以前他開車,她在旁邊總嘰嘰喳喳有無數話要講,再長的路,她都能從頭說到尾。

有一回煩了,他皺眉讓她安靜。

她不高興,說只是擔心他疲勞駕駛,還說:「你要開很久,我怕你一個人看前面會困。」

像這樣閉眼不說話,車裡靜得駭人的境況,少得他幾乎都數不出幾次。

——但也習慣了。

副駕駛上坐的不是她,這麼幾年,靜悄悄的一天一天疊加下來,已經不覺陌生。

後半程無言,直到車穩穩停下。

從車上下來,程隱站在店門口皺眉。

「你幹嘛,帶我來看車?」

沈晏清嗯了聲,「跟我來。」

他們一進去立刻有人迎上來:「沈先生這邊請。」

看樣子早有準備。

程隱被領到一輛車前,亮眼的紅色。

保時捷911,頂配。

「你開車不快,出門代步夠用了。」沈晏清說。而後從經理手裡拿過鑰匙,遞給她。

程隱瞅了眼車身,問他:「你挑的?」

他點頭。

她撇了撇嘴,半晌吐出兩個字:「騷包。」

這款在超跑里不算貴,入門級別而已,不過實話實說,讓她自己掏錢買,買歸買得起,但也不能像他一樣,跟隨手挑大白菜似得。

她看了半晌,挑眉:「送我?」

沈晏清說是。

她笑了下,把鑰匙扔還給他,「我駕照還得折騰段時間,現在暫時用不上。」

沈晏清還是把鑰匙給了她。

「那就放著,什麼時候能開,什麼時候提車。」

程隱想了想,聳肩,沒再拒絕。

來得快去的快,用不著費其它功夫,看完車他們沿路返回。

程隱不睡了,和他說話。

「你怎麼這麼閑?大白天不用忙?」

沈晏清道:「最近不忙。」

她撇嘴,「也就趕上我這幾天休息,不然你在我樓下等到頭髮白,也只能撲空。」

「請假?」沈晏清側目,「不舒服?」

程隱稍斂眸,勾起一邊唇角,若有似無地笑。

不工作,避開了,還是能碰上不想碰見的人,舒不舒服有什麼區別。

不想回答,她往後一靠,只道:「沒事。」

車一路開,不是往她公寓的方向。程隱閉眼休息一會兒,睜眼見方向不對,皺眉:「又去哪?」

「晚上去吃飯。」

「不去。」她想也沒想。

「你不是要請段則軒吃飯?」沈晏清說,「他也在,上回跟我問起你。很久沒見,正好可以碰一面。」

程隱拿餘光瞅他。

他說的平淡,毫無波瀾。

不覺得提起段則軒的名字,是在拿話尖刺心窩了?

挺有趣。

程隱笑著說了聲好,「去。」

時間還早,沈晏清開車帶她兜了幾圈。這座城市和從前一樣,細細看去,又似是變了很多。

程隱一直側頭看著窗外,車窗開了道小縫,外頭的風吹進來,髮絲被一縷一縷撩亂。

天漸漸黑下來,沈晏清接了個電話,車輪有了方向,往吃飯的地方開。

金冠大酒店五星級,高聳一棟,仰著脖子都看不盡。

車停在門前,臨下去前,副駕駛座上的程隱歪歪坐著,道:「話我先放在這,我沒心思應酬,不想吃不想喝的東西誰說都不管用。」她從口袋勾出車鑰匙,繞在指上晃了晃,「陪你進去,是勉強看在車和段則軒的份上。」

不在這吃她還能上別處,他開口邀的她,選擇權就在她手上。

好話歹話,難不難聽,怎麼說都是她的自由。

沈晏清掃她一眼,淡淡道:「你想多了。」

誰會讓她陪著應酬,除非是想和對方結仇。

先前說的很明白,今天不過是朋友間的聚會。

講明白了,程隱這才下車。

踏進大門,她沖他挑眉歪笑:「要不要挽手臂?」不等他說話,馬上道,「挽一挽,再一輛車。」

沈晏清垂眸:「一輛不夠你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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