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編 抗日戰爭時期及勝利後 統一建國同志會

華北華東之行,如前所敘於「九一八」前一天返抵洛陽,即可算結束。在洛陽晤衛司令長官(立煌)談兩度之後,即到西安。在西安晤蔣主席(鼎文)談話,並托八路軍辦事處發電其前方將領,致謝沿途照料。10月3日由西安飛成都。

我到成都這一天,趕巧是蔣公以自兼四川主席,飛成都準備就職的一天。我因亦留成都,就便晉謁。「雙十節」後的一天,承約便飯,就將戰地經歷大致報告。又特將山東敵情,省政府情形,八路軍情形分別報告。蔣公於如何處置山東事,頗有指示。此時談話已甚長,黨派問題尚未及提出,請示時日再度奉謁。蔣公約於回渝再談。

我回四川的意思,原以黨派問題尖銳嚴重,推想大後方必然迫切要求解決,是我努力貢獻意見的機會。所以準備分向三方面洽談:一是國民黨方面,二是共產黨方面,三是第三方面。所謂第三方面,意指兩大黨以外的各黨各派以至無黨無派的人物。我自己亦屬於第三方面,平素所往還最熟的亦在此,因而最先洽談者亦在此。此時在成都的有黃炎培、晏陽初、李璜諸先生,於是連續聚會有所談商。

我大致報告我所見黨派問題尖銳嚴重情形(其中包括山東問題及河北問題,未經敘出於本文者),認為近則妨礙抗戰,遠則重演內戰,非想解決辦法不可。

第三方面於此,無所逃責。而零零散散,誰亦盡不上力量,故第三方面聯合起來,共同努力,為當前第一事。黃、晏、李諸先生都十分贊成,相約到重慶再多覓朋友商量進行。

10月23日 我飛返重慶。此時蔣公恰赴桂林,又轉湖南前方,不獲見面。而中共方面的參政員如陳紹禹、秦邦憲、林祖涵、吳玉章、董必武等各位先生,正於參政會開罷,尚未離渝。26日晚間訪晤於曾家岩五十號,上述諸位全在座同談。

我談話,先從戰地見聞談起。所有八路軍如何行動不對以及我的學生如何被他們殺害,皆爽直說出。秦(邦憲)先生一面聽我談,一面筆之於紙,但他們諸位對於這些事不甚表示意見。其意似謂你既歷歷有見有聞,而我們見聞不及,又無其他報告,無從判斷其是非,既不能否認,亦不便遽皆承認。我接著就指出問題的嚴重性,進而提出我所主張的解決辦法,特別置重於軍隊必須脫離黨派,統一於國家。所有這許多話,秦先生亦全記下來。然後由陳、秦二位先開口作答,以次及於林、吳、董諸老。他們答覆我的話,大致是說:你的理論和我們的理論是有出入的,但你的結論都和我們的結論頗相合。至於軍隊統一國家,在道理上自是如此,周恩來同志在廿五年「雙十二」時節,且曾對外說出過這個話。不過事實上,必要國民黨同樣辦理,我們方可照辦。——這一方面的表示,就是如此。

在重慶的朋友,那時正忙於憲政運動。因9月間剛將憲政案通過於參政會,政府原答應於「雙十節」作一宣布,而屆時未實行,謂將候11月初間的國民黨中央全會之決議,所以在野黨派為促成憲政,無任其久延,吃緊努力。

我於那次參政會是沒有出席的。那時我方在豫北太行山麓朱懷冰軍長的軍部中,略聽到消息而已。好在會罷不久,我即到渝,於當時提案討論通過各情形尚能聞知大概。據我所知,當時各方提案最初動機,□□□□□□,而爭求各黨派合法地位,俾有公開活動的自由。乃從這一問題,轉到早施憲政。恰好此時,汪精衛組織偽政府,以施行憲政為號召,遂以間接促動此提案之通過。論時機實不成熟。

照我個人所見,應以團結統一為急。即如各黨派□□□□(我亦在其中),我認為亦宜從團結統一中得其解除,而且只有從團結統一中得其解除,不能從憲政得之(料定憲政不會實現)。在大家亦並未忘了統一,大家意思求憲政即是求統一,未嘗有二;我則認為要從統一到憲政,而不能從憲政到統一,所以我對於憲政運動不如對於統一運動之熱心。統一運動入手處,在先謀第三方面之聯合,我專志於此,憲政運動便沒有參加。

好在大家並不怪我的偏執。而且對於第三方面之聯合,早有此意,不待我發動,已在洽商中。經彼此聚議好多次之後,一面確定這一組織的名稱為「統一建國同志會」,一面通過本會信約十二條文。原文照錄於次:

【2標@】統一建國同志會信約:

一、吾人以誠意接受三民主義為抗戰建國最高原則,以全力贊助其徹底實行,並強調「國家至上,民族至上」。

二、吾人以最純潔的心情,擁護蔣先生為中華民國領袖,并力促其領袖地位之法律化。

三、吾人認定:中國今後唯需以建設完成革命,從進步達到平等,一切國內之暴力鬥爭及破壞行動,無復必要,在所反對。

四、吾人相信:中國今後需為有方針有計畫之建設。此建設包括新政治、新經濟乃至整個新社會文化建設而言,且彼此間須為有機地配合。

五、吾人承認今日較之以前已進於統一;但為對外抗戰,對內建設,吾人要求為更進一步之統一。今日之統一,非出於武力,而為國人抗日要求之一致所形成。今後仍應本此方向以求之;務於國人之意志集中,意志統一上,求得國家之統一。

六、吾人主張憲法頒布後,立即實施憲政,成立憲政政府。凡一切抵觸憲法之設施,應即中止,一切抵觸憲法之法令,應即宣告無效。

七、凡遵守憲法之各黨派,一律以平等地位公開存在;但各單位間應有一聯繫之組織,以共同努力為國是國策之決定與推行。

八、一切軍隊屬於國家;統一指揮,統一編製,並主張切實整軍,以充實國防實力。

九、吾人不贊成以政權或武力推行黨務,並嚴格反對一切內戰。

十、吾人要求吏治之清明,而以剷除貪污節約浪費為其最低條件。

十一、吾人主張現役軍人宜專心國防,一般事務官吏宜盡瘁職務,在學青年宜篤志學業,均不宜令其參與政黨活動。

十二、吾人主張尊重思想學術之自由。

(此十二條宜與後來民主政團同盟綱領十條對勘,而參求其異同所在。)

此十二條文,最初起草的有章乃器、左舜生諸先生。左先生並負彙集各方意見之責。我於其中,亦參加一些意見,並於末後與沈鈞儒先生、左先生等共負審查之責。經大家通過後,即作定。

這一組織,口頭說明(文字上不便規定)是中間性的,是第三者地位。國民黨和共產黨當然不請他參加,但間或有國民黨籍,而實際另屬一派的,如沈老先生和張申府先生等,則在內。又參加的非必代表一黨一派,無黨無派的個人,如張表方先生(瀾)、光明甫先生(昇)等各位,亦都參加。又參加的,固以參政員居多數,而非參政員的亦正有其人,如章乃器先生便是。以黨派而論,則凡在參政會中有人的,全在內。不過國家社會黨的羅隆基、胡石青、羅文干三先生參加,而張君勱先生卻沒有在內。

組織確定,為免滋誤會起見,同人咸主以本會信約十二條,托王世傑、張岳軍兩先生代為轉呈最高當局,並推定黃炎培先生和我兩個人代表面陳一切。黃先生將文件手交王、張二公,請其代約謁見日期。隔多日,蔣公約去見面時,則黃先生已因公赴瀘州,只得我一個人去見。

我見蔣公時,張岳軍、王世傑兩先生皆陪座。我說明本會成立動機,是受黨派問題刺激,而以求大局好轉自任。蔣先生屢次要我們說公道話,而不知道我們說話甚難。我們說一句話批評到政府,則被人指為接近共產黨或站在某一邊了;我們說一句話指摘到共產黨,又被人指為接近政府,或為國民黨利用,彷彿我們就沒有我們的立場,只能以人家的立場為立場,這是非常痛苦的。這樣將全國人逼成兩面相對,於大局極不好。於大局極不利的,即於政府不利。我們聯合起來,就是在形成第三方面的立場。蔣公既以說公道話相期勉,先要給我們說公道話的地位,那就是許可我們有此一聯合組織。

蔣先生沒有留難即表示諒許,大約是先經研究決定了。只問我,參加的是哪些人。我大致數數,數到沈老先生和鄒韜奮先生時,□□□□□□□□□□□□□□□□□□□!我答,以我所知他們兩位並沒有成見的;與其讓他們在這一組織的外面,還不如約在裡面。蔣公點頭,亦以為然。談話大致即此為止。這是廿八年(1939年)11月29日。

我出蔣邸,王世傑先生以車送我回青年會。在車中,他問我道,你們這是一政黨了。我答不是。這是為了當前問題的一種聯合而已。當前問題有分裂內戰的危險,我們誓本國民立場,堅決反對;「統一建國」的標題正由此而來。現在參加的,各方面人都有。彼此間,還有不少距離,須得慢慢增進彼此間的了解。縱有人想組黨,現在亦說不上。在我個人則根本不承認中國的多黨制是合理。說得激烈一點,我反對歐美式的憲政。王先生於匆促間聽不明白我的話,他誤會我反對中國行憲政。他竟轉問我道:你是否認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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