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光刺眼,尤好蜷縮在被單下翻身,睜眼的剎那神智仍處於一片渾噩之中。頭有點痛,陌生的宿醉癥狀來襲,令她不適地皺緊眉頭。

緩了半晌,尤好撐著床鋪坐起,低頭一看,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的,大概她睡夢中姿勢反覆,衣服皺巴巴都是摺痕。除了亂其它倒還好,里外上下都嚴正穿在身上,可見昨晚喝醉後她沒做出什麼失態的事情。

尤好甩甩髮疼的腦袋,試圖回想昨天的事情。她隱約記得和其他人一起在客廳里玩遊戲,直至後來喝醉,記憶停留在孟逢抱她上樓的時候,再往後便什麼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只能不想,尤好洗漱完下樓吃早餐,孟逢幾人已經在餐桌邊坐著。

「醒了?」孟逢眼裡幾不可察地沉了一瞬,而後如常招呼,「過來。」

這次來海島,封越是主人,儘管邀請來的男男女女不少,但這棟別墅只住了他和孟逢幾個關係親近的朋友,私人時間,餐桌上自然不會有多餘的面孔。

幾次相處下來,尤好和孟逢的朋友已經算得上熟稔,她往孟逢身邊一坐,略微不適地輕皺眉頭,凌亂的髮絲被她撂到耳後,狀態隨意。

尤好坐下後,手指一直抵在太陽穴輕揉,孟逢端起一碟早餐放到她面前,「吃東西。」

她依言拿起餐具,孟逢起身,去給她取更多吃的東西。尤好確實有些餓了,第一口之後食慾大開,安靜進食,吃得頭都不抬。

孟逢一直在看她。這個早上,眼神往她身上瞟的次數明顯增多,雖然他一向這樣,只要是帶尤好出來和朋友見面,必定隨時注意她,但眼下在這餐桌上,他的打量頻繁到連蔣願安都看不下去。

從早上起孟逢似乎就有些不對勁,封越和封湛也看出古怪,不動聲色的作壁上觀。滿桌上沒察覺到他的異狀的人,大概只有尤好一個。

餐後,孟逢給尤好倒了杯水,蔣願安過來,手肘碰碰他的手臂,「聊聊?」

尤好捧著玻璃杯,小口小口喝水。

孟逢收回目光,嗯了聲,和蔣願安一同走出餐廳去角落說話。

「昨天晚上什麼情況?」蔣願安遞來一根煙。

孟逢搖頭,蔣願安乾脆自己叼在唇邊,邊點火邊道:「少來,我看到你半夜從她房間出來。」

她自然指的是尤好。

孟逢蹙眉頭:「你不管好你自己,管我幹什麼。」

蔣願安噴了口煙,「我說你也差不多點,裝什麼聖人君子柳下惠?她讀大學了,早就過了十八歲,你這樣看著都讓人眼睛疼!」

孟逢沒說話。蔣願安的說話方式以及用詞,他不贊同,但在這件事上,蔣願安說的有幾分道理。

昨晚他親了尤好,後來剋制不住做了出格的舉動。在掙扎和煎熬中,最終理智佔了上風,還是沒有越界到底。那盒豐胸膏被他擺放回原位,尤好對昨晚的事似乎沒有記憶,在餐桌上看到她如常的態度時,他說不清是什麼心情。

無法對人言說,短短一個早上,他的念頭已經百轉千回兜了無數圈。

「我心裡有數。」孟逢不再和蔣願安多談,離開角落。

……

尤好黏著孟逢這件事,是在孟逢打算趁下午的空檔和她談一談時發現的。其他人都在屋外玩鬧,唯有她,哪裡都不去,對所有活動興緻缺缺,只一心跟在他身邊。

昨天在泳池裡那一出,她守在他身邊,不想讓他和那群比基尼女郎去打排球,孟逢有所感覺,沒想到的是今天這種情況依然持續。

思及尤好自來了海島以後的反常,孟逢後知後覺,終於意識到她的異狀或許和他有關。尤好在旁兀自和他絮叨說著閑話,他一邊應和,心裡生出些許愧疚。

「二哥,你在想什麼?」尤好發覺他心不在焉,問道。

「沒想什麼,想到點和工作有關的事。」

尤好以為他和自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煩悶,聲音里的歡朗少了幾分,「你想出去玩嗎?」

孟逢淡淡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整天想著玩。我不喜歡太吵的地方,你別替我操這些心。」他體貼反問,「你想去?想去的話我陪你去。」

「我沒想去。」尤好搖頭,「除了游泳池,別的也沒什麼好玩的,我不喜歡和不認識的人一起燒烤,排球我也不會,其他的更不懂,沒意思。」

說到這個她不忘提另一件事,「而且我的泳衣那麼難看,我都不想穿,也不想游泳了。」

「難看嗎?」孟逢挑眉。

她點頭,很是不喜。兒童泳衣不是問題,問題是她不想在他面前穿兒童泳衣!

孟逢和尤好想的卻不是一回事,他特意讓人給她挑的保守款,她細皮嫩肉,一向不怎麼常用化妝品一類的東西,沙灘上秀身材的女人,各個都事先塗著厚厚的防晒霜,她穿的少,不消幾個小時就該晒傷。

再者,讓她只穿著幾片布料出來晃悠,孟逢怕是會忍不住把其他人的眼睛戳瞎。

聽她提到泳衣,孟逢想起昨天在水裡教她游泳的情形。她初學,需要人攙扶看護,他時不時摟著她的腰托起她,她才能在水裡漂浮,一不小心滑倒,便整個人貼進他懷裡。

他下水只穿一條寬鬆泳褲,胸膛光裸,水波涼意襲襲,環著尤好卻像是一塊燒灼的熱鐵浸泡在水裡。

她的體溫和肌膚觸感猶在掌中,昨晚她喝醉後,送她回房發生的那些不期闖進腦海,孟逢喉頭一緊,凝了凝神掩飾自己的異樣。

「不想游那就不游。」

尤好沒注意他的不對勁,想起昨天的事,略彆扭道:「昨天晚上我喝醉酒了,有沒有干不該乾的事?」

比如胡說八道,或者撒酒瘋之類的。

孟逢眼裡閃過一瞬沉光,佯裝鎮定地莞爾,「沒有。你喝醉了很乖,沒有撒酒瘋。」

尤好這才放心,說著有點餓,去餐廳端來一碟切片麵包,另拿來一瓶草莓果醬。她蹲在茶几邊,用未開刃的餐刀刮取果醬塗抹在麵包上。

咬了幾口,方形麵包一側被咬出一道弧形,她起身往後一坐,沙發墊輕彈幾許。

「吃?」她遞到孟逢嘴邊,是沒咬過的那一邊。

孟逢未動,凝眸看著和他只相隔一個麵包的尤好。她的唇瓣沾上艷紅的草莓果醬,鮮艷香甜,泛著勾人的味道。

昨晚他嘗過,輾轉唇齒,沁甜滋味盡數入腹。

安靜下,空氣彷彿滯頓停住,被他直勾勾看著,尤好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妥,笑意微怔,漸漸收斂。

她收回手,驀地被他握住手腕。

尤好愣愣的,就見孟逢湊近,捉著她的腕子,就著她的手咬下一口麵包。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咬那一口時,眼裡翻湧著熱忱的墨色,視線一直凝在她面部鼻尖以下。

尤好正發愣,封湛進來,她忙抽回手,低頭小口小口吃麵包。

封湛招呼孟逢:「老鄧他們說出海,去不去?」

「不去。」孟逢想都沒想一口拒絕。

進屋之前封湛就曉得他八成沒興趣,和尤好待在屋裡干說一下午的話,他怕是都覺得更有意思。知道歸知道,添堵也必不可少。

當著尤好的面,封湛故意道:「真不去?那一堆姑娘可要傷心了,都等著你一塊呢,上了遊艇吹吹海風釣釣魚,開幾瓶香檳,有兄弟,有女人,多愜意?」

尤好唇線抿了抿,一言不發繼續啃她的麵包。

封湛暗笑,繼續道:「昨天好幾個姑娘看上你了,你倒好,不近人情,多傷人家的心。走吧,一塊玩兒去,不定晚上帶個回屋跟你……」

孟逢斜他一眼,警告:「你再多話,當心今晚睡在床上,明天睜眼醒在海邊的沙坑裡。」

封湛無奈笑了,「我開玩笑呢么,真不去啊?」

孟逢還沒說話,尤好偷偷伸手扯住他的衣擺。他垂眸看去,她另一隻手拿著麵包片,還在小口小口咬著,像只進食的倉鼠,白白的脖頸,秀美的側臉線條,假裝沒有聽他們說話,睫毛一顫一顫,別提多可愛。

他簡直想捂進心口裡。

孟逢和尤好的肢體接觸一向不算多,先前顧及著她的學業,他一直謹守分寸保持距離,來了海島後倒是貼身接觸幾次,尤其昨晚差點擦搶走火,此時她纖白手指拽著他的衣擺,就這麼一個動作,竟也讓他莫名喉頭髮緊。

「不去,你們自己去。」孟逢的立場越發堅定,再無搖擺可能。

封湛看得分明,知道他要將「重色輕友」貫徹到底,不再多勸,拍拍他的肩,扭頭走出去。

眼見昔日霸道蠻橫的孟二被個小姑娘吃的死死的,真是心疼喲。

封湛走了,孟逢看向衣擺,尤好還拽著不撒手。等注意到他的目光,她忙鬆開,三兩下將麵包吃完,若無其事地拍拍手。

他吃過的那一邊,也被她全部吃完。孟逢眸光稍沉,決定趁這個機會說清楚。

「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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