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李薇儀出生在一個非常不富裕的地區,她的家鄉在那塊地方更是貧中之貧,困中之困。

她家窮到什麼程度?窮到家徒四壁,連口好飯都吃不起,而在她們村子,她家並非特例,每戶人家都窮得相差無幾。

因為窮,她差點連學都上不起,小學念完就被家裡人當做勞動力出力。

她能到縣城上中學,是因為她是她們村裡學校成績最好的一個,支教的老師不忍心看她錯失讀書的機會,跑去她家和她父母溝通了很多次。不厭其煩,不肯放棄,費盡口舌幫她爭取。

以她的家境,讀書真的是唯一出路,如果不是捧起書本,她大概和那些面蒙塵灰四肢粗大的婦女沒有區別,一輩子只能和黃土為伍,前路與終點一眼就能望盡。

她上頭有一個姐姐,下邊還有一個弟弟,儘管義務教務囊括九年,學雜費全免,但每個學期還是需要幾十塊書本費,在校也需要生活開銷。錢,一分都是錢,對於她家來說是負擔。她的父母咬死不鬆口,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繼續讀書。

最後是那位好心的老師給她墊付了書本和一個學期的開銷,並在之後聯繫縣城中學為她爭取到了貧困生補助,她才能繼續坐在教室里。

進了初中,她很上進也很努力,即使是在競爭嚴重的縣城中學,成績一直保持在前列,三年後考入了縣城重點高中。

剛到縣城的頭兩年,她作為貧困生接受了省城一對夫婦的資助。好景堅持到她初中畢業,因為某些私人原因,對方停止資助,她的生活一下子又跌落回谷底。

邵廷就是那個時候認識她的。

當時他剛入大學,偶然在學校的『多對一新雨』活動中看到了她的資料。心一軟,便作為新的資助人,出資承擔了她從高中到大學全部的費用。其實一開始邵廷覺得她挺好,上進又有拼勁,每個月都會寄手工卡片向他表達謝意,雖然她並不知道他的身份,連他是男是女也不清楚。

後來她考大學,來了同一個城市,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了他的訊息。

第一次見面是在他當時住的公寓樓下,她帶著準備的禮物在樓下足足等了五個小時,極有耐心地從八點一直等到凌晨一點鐘。

當時他沒想太多,只覺得這個小女孩心思細膩,聽她表達了謝意,讓司機送她回去。

那之後,她時不時就會聯繫他,拿了什麼什麼獎,評選上了什麼什麼榮譽,興高采烈地告訴他說是和他分享。

十次邀請里他偶爾會應個一兩次,有的時候正好碰上他和朋友,就變成他帶著她一起吃一頓。那時他還說,等她畢業了,可以到他公司工作。她高興得不行,連連點頭說好。

直到……

她確實長得不錯,除了衣著打扮老舊落時,言行舉止完全不像底層貧困家庭里出來的。但他對她從來沒有過多餘心思,於他而言,向她施以援手,只是大學時一時心善舉手之勞,並不需要她回報什麼。

陸合他們都見過她,一圈朋友偶爾會拿她開玩笑,他從不拿這些事調侃,每每都會讓他們注意分寸,次數多了那些朋友便也不再說。

她一直是個很聰明的人,看她念書的成績就知道,但邵廷沒想到,她不僅聰明,還聰明得過了頭。

那回談合同,和對方會面安排得突兀,翻譯方面出了點問題。李薇儀輔修的正好是那個小語種,自告奮勇要幫他的忙。

她在飯桌上表現得不錯,生意談得順利,他多喝了兩杯。

誰知她送他回家,趁他喝醉了,竟然動歪腦筋想爬他的床。

按說男人在半醉半醒酒氣上頭的時候,衝動格外強烈,他也沒有為誰守著貞,但那一刻莫名覺得噁心。

格外噁心。

李薇儀是怎麼被他趕跑的他記不太清楚了,他只記得自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她坐在地上痛哭,梨花帶雨。

那之後他不大想看到她,漸漸不再聯繫。正好她快大學畢業,資助結束,和她之間就不再有什麼關聯。

沒想到又過了一段時間,再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跟在了聶方身邊。

她在聶方公司混了一段時間,後來乾脆不工作,安心被聶方養著。

邵廷派人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她早在考上大學之後就和家裡斷了聯繫,和他說的話,什麼勤工儉學打工掙錢寄回家裡、爸媽偏心弟弟她壓力很重不敢花錢,都是假的。甚至連那位幫她爭取到讀書機會的老師,她也早早沒了來往。一口一個恩師,逢年過節為挑選禮物發愁找他拿主意,全部全部是假的。

那瞬間覺得心寒,也覺得好笑。

他們這些人是含著金鑰匙出生沒錯,但不代表他們欠了誰。他沒有義務做誰的墊腳石,更沒有義務讓李薇儀將他當成冤大頭。

原本還是有一點點惋惜,想著她年輕不經事禁不住誘惑,一時走了歪路,將來要是被聶方拋棄遇見什麼事,看在認識多年的份上他或許會拉她一把。

得知她滿口謊言的時候,他徹底絕了這些念頭。

一年不到,李薇儀被聶方玩夠拋到一邊,果真來找他。

他不為所動,只是懶懶倒了一杯水在她腳邊,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

「你第一次在我家吃面那天,是她第二次求到我面前。這麼多年她和聶方一直牽牽扯扯鬧個不停,第一次我倒了一杯水,告訴她我和她之間早已涇渭分明,不存在任何情分。第二次……那天我也是氣急了,才拿錢扔她。」邵廷沉聲說。

遇上麻煩哭著跑來求他,那麼理所當然地找上他,求他借錢給她周轉——李薇儀太看得起她自己了。說什麼家裡跟她伸手,姐姐和弟弟出了事需要她幫忙,根本就是死性不改,還想把他當成冤大頭涮。

明明憑讀的書學會的東西可以找一份好工作,慢慢一步一步穩紮穩打掙下屬於自己的一切,再找個同樣有拼勁有前途的另一半,將來生活水平肯定能達到小富,至少是和那個小村子裡的人天差地別的生活。

她偏偏選擇捷徑,偏偏想要一步登天,野心大得現實遠遠填不滿。

邵廷從一開始的怒其不爭,到後來已經沒了感覺。

與他無關。跟聶方是她自己選的,即使被玩死也是她該受的。

陸合說得對,自甘下賤,沒得救。

一雙手撫上眉心,邵廷從思緒中回神,趴在他胸口的姜蜜撫平他的眉毛,正凝神看著他。

邵廷摟緊她,說:「跟你說這些是不想讓你亂想。我不清楚她跟你說了什麼,但是對我來說,整件事情里我對她確實沒有多餘的想法。」

只是好心資助了一個窮苦的優秀學生,如果早知道會有後面那些事,或許當初他會選擇心硬一些。

「你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他說,「我希望在你心裡,無論什麼事情,第一個想到的是我。」

——先想到他,先聽他說,不管好壞。

感情兩個字之所以有魅力,正是因為彼此之間存在特殊性。

姜蜜嘆了聲氣,回抱他的腰身。

「她說的話我根本沒放在心上。而且,就算以前你們真的有過什麼……」她微微拉開和他的距離,直直看了他兩秒道,「那又怎麼樣?昨日事昨日畢,過去的都過去了,而我們還有現在和以後。」

從愛上她的時候開始,從決心和她在一起開始,只要他誠懇把心交付給她,就足夠了。

愛情一事,過往不咎,彼此相愛的那一刻,便是新生。

邵廷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水波輕漾,溫度稍稍變涼,兩人起身出去。

姜蜜穿上睡袍,邵廷在腰間裹了張浴巾,她在前面小跑,腳下濕漉漉帶了一地綿延水跡。

邵廷的酒意醒得差不多了,面對面躺在床上,一開始只是相擁抱著,她小聲說著話,他間或嗯兩聲應她。大概是懷裡溫香軟玉觸感太好,聽著聽著不自覺心猿意馬,等姜蜜反應過來,睡袍已經被他脫到腰部以下。

他俯首親到胸前,姜蜜被壓著翻身正躺。

他埋頭在她懷中,她一點一點燥熱起來,唇邊難耐溢出呻吟。

所有話音和動作都變得軟綿綿用不上力,之後是好一陣空氣被攫奪。

讓人頭腦發昏的長吻結束,姜蜜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在他停下動作的空檔,反身壓倒他欺到他身上。

「今天我在上面!」

邵廷頓了一下,挑眉,「你確定?」

姜蜜很確定,所有的話都用行動表達。

她主動又熱情,親吻炙熱,褪去生澀的動作,一下一下撩撥得他喉嚨發乾,渾身發緊,躁念霎時點燃。

情愛之間,她是最好的助興葯。

或許是取悅,或許是憐惜,姜蜜說不清,但她想讓他高興。

他這麼好。強大勇猛,成熟有責任,心堅硬如同金剛石,又在最深處保有一份純良善意,柔軟而珍貴。

她想給他最好的,想把身和心都奉獻給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