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蜜推門踏進公寓,還在因為方才車上的那一番對話出神。今晚的人和事,都不對勁。
然而邵廷簡短表達完他的『困擾』之後,沒有繼續再說更多,只扔下一句早點休息就走人,空餘她一個,被攪得心緒煩亂不寧,接過他的困擾開始新的困擾。
打開牆壁上的燈,黃色光線照下來烘得暖意融融,姜蜜趿著拖鞋走進客廳,往沙發上一坐,而後便開始發獃出神。
思維和身體彷彿脫節,不是這邊比較慢,就是那邊快半拍。愣了好久,她掏出口袋裡裝著的那沓紙幣,捏著微微用力,眼前出現邵廷遞過來時的表情。
晦澀路燈之下,他的眼漆黑如墨,皎亮盛著不知何處而來,但比夜色還要亮的光點——只有一瞬,卻讓她看得難以錯目。
由一個點延伸到其他,姜蜜把晚上的事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遍,每一個細節,尤其是和邵廷有關的細節,總是忍不住放大再放大。
時間過得快,心裡有事時間過得更快,一轉眼半個小時,或者更久,門外傳來鑰匙穿過鎖孔的聲音,咔擦輕響,應聲而開。
姜蜜把錢一股腦塞回口袋,向萱踏進家門,換著鞋聲音略微疲憊:「我回來了。」
口袋裡囫圇一團,思緒回歸現實,姜蜜注意力放到向萱身上,起身迎上去。
向萱搖頭,先她開口:「沒事。」
兩個人在沙發坐下,心照不宣,預備談晚上的事。
向萱的臉色比在那條街上時好了很多,不急著直奔主題,「給我來杯熱的。」
姜蜜沖了兩杯熱飲,熱氣裊裊漾在面對面落座的兩人中間。
不比端起杯子的向萱,姜蜜壓根沒心思喝東西,開門見山問:「怎麼回事?你和他什麼關係?晚上那是什麼情況?」
「你一下子問這麼多我怎麼回答。」向萱撇嘴,說:「沒什麼事,不過是以前的舊賬而已。」
姜蜜擰眉:「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怎麼不知道?」
「大學之前,你當然不知道了。」
「既然是相識,他為什麼那種態度?」
向萱瞥她一眼,答:「有恩怨啊,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為他有病,他本來就不正常。」
態度和語氣都無甚所謂,姜蜜聽在耳里放心不下,比她還焦急,「別開玩笑,我說認真的。」
「我沒開玩笑。」向萱的表情看著倒是很正經。
姜蜜又問:「你們晚上怎麼談的?」
「能怎麼談?不就是聊聊以前的事,然後再互相問候問候對方的家人。」
「……」問候家人。姜蜜大致能想像得到那場景。
和字面上不同,向萱越是正經就表示事情越是不好。
「放寬心。」向萱知道她擔心,她臉上的擔憂太過認真,教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又不能拿我怎麼樣。」無賴十足的語氣,頗有一貫風範,然而這招對姜蜜無用。見姜蜜仍舊正經嚴肅,抿著唇不說話就那麼定定看來,她頓了一頓,聲音略微降低:「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都過去了。」
以前不行的事,現在更不行。
姜蜜皺眉:「你們果然有情況,我從來沒見過你那樣。」
要是真沒什麼,她不會是那樣的反應。
「那只是一時沒回過神來。」向萱眸色沉了沉,端起杯子喝了口暖人的熱飲,再說話臉色已然正常,「放心了,意外而已,下回我絕對不會再露怯。」
說著踢了姜蜜一腳:「與其擔心我,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
姜蜜一愣,「我怎麼?」
「你怎麼?你攤上大事了,還問我怎麼?」向萱嗤笑,「晚上那兩個男人吃人的眼神你敢說你沒看到?老實交代,你和他們什麼情況?」
姜蜜不自在,抿了下唇,眼神飄忽:「哪有什麼情況,你凈亂想。」
「你什麼樣我還不清楚?」向萱眯眼瞧她,「別想搪塞我,說,是不是那個離你最近的,你對他有意思對不對?」
最近……腦海里一剎跳出邵廷站在旁邊的場景,哪有很近?她在外和人一向保持禮貌距離,尤其是異性。
自己心思齷齪,看什麼都膩味。
「根本沒有的事。」姜蜜避開她探究的目光,「我站在他們中間,離誰都不近。」
向萱沒說話,用一副『你就嘴硬吧』的眼神看著她。
姜蜜面前的熱飲終於動了,她喝了第一口,擋住對面不懷好意的含笑視線。
明明想盤問向萱來著,結果反被她盤問。話題進行不下去,姜蜜沒多久就把杯子喝空見底,甜膩膩的味道直衝胃裡,和向萱的眼神一樣讓人不舒服。
她扔下一句:「我懶得和你亂扯。」起身快步回了房間。經過向萱身邊,連每天都必說的晚安都忘了。
好似還聽見了一聲笑。
房門在身後關上,姜蜜反鎖了門,站定後臉上微熱的感覺明顯起來。
行至穿衣鏡前,微涼的手狠狠拍上熱騰的臉頰。重重拍了三下,才看著鏡子里的人抒了一口氣。
怎麼幾句話功夫就被向萱牽著鼻子走?
……沒出息!
客廳里,向萱獨自坐在茶几旁喝著熱飲,心下暗笑姜蜜的慌張和嘴硬。還真是倔,一邊不打自招,一邊不見黃河心不死。
搖了搖頭,念頭轉到自己身上,垂下眸,唇邊弧度微斂,
沒想到會再遇見陸合,世界這麼大,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沒想到她和陸合還會有再見的一天。
和姜蜜相識是在大學,所以那之前的事,她並不清楚。
姜蜜總說她大膽,可誰知道,雷厲風行天不怕地不懼的向萱也不是一天煉成的。曾經世事不諳,或者說是豬油蒙心,一根筋擰不過來,於是只因為初見一眼就將一個人拓印在心上整整三年。
她以為陸合對她是不一樣的,或許開始無所謂,最後總該被打動些許,事實卻是她天真了,所謂真心所謂執著,到最後只得來了他將她當做談資的一番調侃玩笑。
更可笑的是,她一千多天的執迷,換不回他一個認真回眸,大學前那個假期她帶著報復心的靠近,卻偏偏讓他失了分寸。
真心換真心,都是假的。
她想要的東西,真心根本留不住。
向萱淡淡一笑,垂頭默然喝著杯中液體,暖色燈光映照得她眉目疏淡。
陸合在她心上狠狠碾了一腳,而她把他的心撕碎踐踏。
時過境遷,早在當初她和他之間,就已愛恨扯平,互不相欠。
……
邵廷沒有主動詢問陸合的異常,他了解他,這人憋不了事,正經個幾天,深沉的狀態綳不住,自然會找人傾訴。
至於傾訴人選,首選當然是他。
果不其然,沒兩天陸合自己找上門來,大白天抱著酒瓶不撒手,幾杯下肚便斷斷續續叨叨起來。
邵廷從碎言碎語里東拼西湊聽了個故事,不夠完整,但了解到了一點——陸合不舒坦。再次見到向萱,他心裡難受。
沒有安慰他,看著面前那愁苦的臉,邵廷話說得有些欠揍:「恭喜你,終於開始用腦子思考事情,而不是別的。」
陸合苦著臉:「你別開玩笑,我真的難受。」
邵廷默默品酒——陸合跑來他家裡喝,他不好乾看著,多少也來了點。
「所以,你現在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陸合苦笑,「我也不知道我想怎麼樣。」
邵廷看他幾秒,眼睫輕顫,淡淡道了句:「既然心裡有結解不開,那就解開再說。」
「……解?」
「後天肖天舜生日,你和她好好談談。」
「我怎麼好好……你要幫我把她約出來?」陸合一頓,「你找姜蜜?」
邵廷點頭。
陸合半天沒說話,心裡莫名感動。端起杯子猛地喝下一整杯,空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磕出不輕的聲響。
「夠兄弟,算我欠你人情!」
他確實想和向萱好好談談,那天太匆忙,時間不足。然而他自己開口找她,她會不會理尚未可知,很大可能會被拒絕。
——找姜蜜就不一樣了。
從進邵廷家開始算起,這點功夫雖然不長,但陸合已然喝下去不少,眼泛著微紅,和情緒無關,滿滿都是酒意。有了邵廷這一句話,心上壓著的大石瞬間移開,終於得了空隙能喘口氣。
他放鬆下來,手撐在桌上扶額緩神,不多時撐不住,醉倒在桌面上。
心煩的時候喝酒,果然容易醉。
旁觀的邵廷暗暗想道。端方姿態,和不省人事的陸合全然兩幅模樣。
小口酌著酒,他淡淡挑了挑眉:「不用謝。」
幫人幫己,兩全其美。
天氣大好,姜蜜在寵物店裡給狗美容,午後時分,陽光微熹,最是怡人。
毛修剪到一半,邵廷牽著亞歷山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