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瘤驀地一動:「你們二人一唱一和,是打算做什麼?」
「請老祖觀看此物。」任鴻掏出崑崙鏡,伸手一抹鏡面,寶鏡投影人間景象。
那是一戶耕讀世家,兩個孩童正在長輩教導下,於書房背誦詩書。
「咦?」肉瘤傳出詫異聲:「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這倆孩童的長相,跟自己東郭家的人這麼像?那個年紀小一些的,分明跟自己曾孫的容貌一模一樣。
「等等……我家族裔滅絕,這一點我能感應得到。我的血脈族裔已經徹底斷了。」
「只是你感覺斷了。」辛道君又對任鴻道:「道友,請。」
任鴻將寶鏡一轉,回溯當年東郭家滅門後的事情。
……
東郭家被五大家聯合絞殺,就連無辜孩童也未倖免。
事後,他們毀屍滅跡,打算將所有屍體燒毀。可到底世家代代通婚,彼此交情不菲。
五家有些族人憐惜自己女兒、女婿、表弟、外甥的遭遇,設法留下屍骨,給他們進行了土葬。
因為魂魄被拘禁在幽世,五大家的高層睜一眼閉一眼,默許他們為東郭家設立墳地。
東郭老祖看到這一幕,心中五味陳雜。
連自家居住的靈峰都被摧毀,卻又要給自家準備墳地,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而且這算什麼?為了慰藉他們那突然蘇醒的良心?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在東郭族滅後第三天,一群仙家登門詢問。這些仙家都是東郭家的友人,或者得東郭老祖幫助過的人。
「等等……三天後才來?」東郭老祖:「如果他們有心,為何不早點來?」
一言出,他身上怨氣又重了三分。
「那也要大家知道才是。」辛道君:「當年將軍證道,華山派戒備森嚴。五家早就安排人手封鎖西嶽地界,說要幫你護法證道。」
「這個借口壓下來,哪位仙家會不長眼,在那幾天去西嶽亂轉?」
「將軍也不必說什麼天機易數,質問我等為何沒有推算。既然五家敢下手,自然安排妥當。甚至背後還有人推波助瀾,不然『五馬分屍』的秘術從何而來?」
「這等兇惡秘術來歷古老,外人可求不來。」
任鴻感覺膝蓋一疼。
「那事後幫我們東郭家伸冤,怎麼又不了了之?」
「自然是那五家將事情推給天門。」辛道君:「我們也是那時候才得知,天門跟五家有牽扯。」
任鴻心中一動,想到大風和東方家。所以,這件事是東方家牽的頭?
鏡子里,東郭老祖看到昔年一些故友登門詢問,然後五家家主將事情推脫給天門。
是天門設計引東郭老祖走火入魔,然後摧毀靈峰,導致全族死亡。
不久後,這些故友在五家引領下,去東郭家的墓地祭拜。
當時那情況下,諸仙不明所以,自然是五家怎麼說,怎麼聽。
但到底大家留了一個心眼,在墓地時小心觀察周圍。也正是在此時,一位仙家有所發現。
那是虛弱的啼哭聲,從一處墳塋里傳出來的微弱聲音。
但很快,聲音消失不見。
那位仙人沒有聲張,和四位友人暗中串聯,趁夜潛回華山派把棺槨偷了出來。
打開後才知道,是一位東郭家孕婦在死後產下「棺材子」。
那孕婦出自澹臺家,嫁入東郭家後正逢待產之時。結果被一群人闖入家中殺害。
其父出面為她斂屍,葬入東郭家祖墳,正巧落下一個棺材子。
不過也因為這個「棺材子」,讓那五位仙家付出慘重代價。被追上來的五家修士重傷,甚至死了兩個人。
東郭老祖:「……」
任鴻和辛道君交換眼神,故作憂愁:「老祖入魔容易,滅絕五家血脈也不難。只可惜這些當年幫老祖的人,你又要如何報答他們?難道,明知他們墜入人道,受輪迴之苦,也裝作不知?」
肉瘤搖身一變,恢複人身。
不過和當年慈眉善目的道人相比,眼前東郭老祖身上帶著幾分陰森戾氣。
他沉聲問:「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他們求到玄都宮。」辛道君:「不然,貧道又如何得知這些隱秘?」
畫面隨之一轉,三位仙家逃到附近玄都觀,求玄都仙人庇護。
為此,「東郭族滅」驚動玄都宮,總算將當年的真相捅破。
「這麼說,諸位早知道我家冤案?」東郭老祖臉色又是一陰。既然早知道,為何不早點處置?
「知道,可那又如何?」辛道君:「我們不是當事人,有何資格為東郭家報仇?」
「既要報仇,自然該東郭家的人出面。」
辛道君露出笑容:「那個嬰兒因為救出時間太晚,送到玄都宮時已經氣絕。」
「後來掌教師弟冥思苦想,煉了一爐七轉還魂丹,好不容易將那孩子救回來。只是那孩子並無根骨,此生無緣仙道。」
「經玄都宮商議,將此事暫時壓下。不對五家進行清算,而是著重保護東郭家遺孤,封印其血脈感應,讓他作為凡人在人間生活。」
「而為警示世人,且彰顯東郭家傳承。我們在人間留下一個『東郭與五狼』的故事。講述一位東郭先生救助五匹餓狼,然後被五狼吞食。」
「按照我們預計,五百年後東郭家血脈靈力積累,必有修道奇才降生,有望純陽道果。那時,讓他代替東郭家去復仇,豈非更名正言順。」
甚至在玄都宮的商量下,屆時引「東郭后人」將華山福地中的封印打破,將自家祖先冤魂釋放,重入輪迴。
「當然,貧道也承認。我們當初不對華山派五家進行清算,也懷有一定私心。為了尋找幕後天門勢力,所以暫時養著五家引蛇出洞。」
「那麼,現在你們找到了?」
「東方家和天門關係緊密。貧道目前可以認定,東方家便是當年風氏一族的主支。」
任鴻不吭聲,但心中盤算起來了。
他雖然惱怒東方傲風,反感東方家行事。但涉及風氏血脈,卻又忍不住庇護。
畢竟,他第一世也姓「風」啊。
任鴻暗思:「天門這些年和仙道對抗,惹禍不少。我不可能保全整個大風一族,但至少要留下風氏血脈,不能讓太昊族裔斷絕。」
東郭老祖聽聞自家還有血脈傳世,心中戾氣不由弱了幾分。
但此刻,體內魔識突然增長,人身被逼變回肉瘤。
「你們三個,是不是太不把本王看在眼中了?」
辛圖魔主惱怒不已。
顓臾轉世身可真敢啊,當著自己的面就要把東郭老祖再度撈走?
還有這個姓東郭的,他是不是忘了,當初是誰救得他?
「想要重歸仙道,也要看本王同不同意!」
魔識鎮壓東郭老祖意識,肉瘤如同心臟般調動,表面出現一隻只手臂。
「你不同意又如何?」辛道君伸手一點,幽幽道:「在我太清仙術下,就算你真身來了,也別想從貧道面前將人帶走。」
任鴻也趁機出手,萬神圖運轉之下,一道敕命落入肉瘤。
「玉清敕命,封爾為幽冥之神,百鬼之先。」
萬神圖有敕封萬物為神的特性,也是任鴻敢於救人的底牌。
隨著敕命打入肉瘤,東郭老祖被任鴻強行封神,原本交融在一起的怨念、魔識隨著神力而涇渭分明。
而且,任鴻刻意借來青玄大道君的力量。
那太乙清微道力一出,當即打滅魔識,滅掉千臂魔主的意識。
「你們別高興得太早!他跟我融合無數年,早就不分彼此,你們休想滅掉本王。」
很快,冤魂怨念中再度冒出一點魔識。
雖然又被青玄神光磨滅,但不久後魔識再度孕育。
辛道君見狀,也嘗試太清仙法凈化。
到頭來,也是無果。
「果然,想要把一個入魔數百年的人拉回來,不容易啊。」
東郭老祖對此倒是看得開。他深深對二人行禮:「老夫入魔多載,全是自身道心不足。今日仰仗兩位相助,得知後輩消息,已足可欣慰。」
「若二位不能分離魔識,便以天火將我徹底焚滅,也免得魔主解體重生,為人間帶來一場浩劫。」
雖然老祖戾氣未除,但得知後輩族裔猶存。再過百年便能重歸仙道,振興東郭家,已足以寬慰。
可任鴻和辛道君自持神通,哪肯輕易放棄。
任鴻口中念念有詞,這次不僅搬出青玄大道君,更請來好幾位玉清道神,聯手凈化魔識。
最終,幽世上空垂落九色霞光。一道法印落在東郭老祖身上。
伴隨一聲慘叫,東郭老祖化作黑色寶珠懸浮在空。
「師弟,你若要救他,可往靈鷲寺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