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城言耶最後一個走下階梯廊,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赤黑蹤影皆無。
「有誰見過赤黑先生嗎?」
一行人已經踏上了返回集會所的游廊。言耶立刻在後面向他們發出詢問,但轉過頭來的只有正聲和瑞子。
「先前,我們回集會所沒多久,他就進來……」
瑞子沉吟著答道。欽藏則在她身前不遠處停下了腳步。
「他馬上就獨自走進了裡間,所以要說見過他的人嘛,就只有那兩位啰。」
欽藏所說的那兩位自然是行道和辰之助。順便提一句,那兩位關鍵人物頭也不回,向著集會所,一溜煙地在游廊上飛奔。
「啊,等一下海部先生,你有沒有見到赤黑先生啊!」
言耶沖著漸漸遠離的微弱燈光叫嚷。對方似乎停住腳回過了身,一直被那背部遮掩著的燈光也朝這邊轉了過來。
「你和間蠣先生兩人走進集會所裡間時,赤黑先生在嗎?」
言耶繼續大叫。
「不,裡面沒有任何人!」
雖然行道當即給出了回應,不過,恐怕是辰之助催得緊吧,燈光再度模糊起來,轉眼就消失在黑暗裡。
「說不定——」
這時,正聲歪著頭看了看言耶。
「怎麼?有線索?」
「沒,只是我在這門前監護時,看到對面的黑暗裡好像有什麼在動。但當時剛巧鈴響了……所以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正聲站在階梯廊下端的右門板前,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拜殿左方的暗處。
「那裡,會有什麼呢?」
「哦……這島我也只來過屈指可數的幾次,所以我想反而是赤黑先生比較熟。」
「總之過去看看吧。啊,北代小姐你可不行。下宮先生,她就拜託你了。」
見瑞子想一同前去,言耶趕緊堵死她的這個念頭,把之後的事情託付給了欽藏,然後催促正聲起步走向黑暗。
「刀城先生,一旦有什麼問題出現,你處理起來還真拿手啊。」
和言耶並肩而行的正聲低語道,似乎怕被後面兩人聽見。
「嗯……因為在各種場合有過種種遭遇,大概吧。」
「也會遇到奇妙的案件吧?」
「嗯。民間傳承也常常涉及實際發生的案件和事故,或者是已認定確有其事的奇蹟和怪異現象。這樣一來,在深入挖掘背景的過程中,一直掩埋著的意想不到的新事實,會突然浮現在人們眼前。結果呢,有時啊,直到前一天為止還是當地人所共知的傳說呢,不知不覺地,內容就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噢?好像很有趣啊。」
「只當旁觀者去看待那些事情的話……而且,如果新事實的明朗化會引發新的異象和案件,就有趣不起來了。」
「刀城先生自然會漂亮地解決嘛。」
「哪裡哪裡,根本不可能漂亮地解決喲。但是,不管怎麼說,由於我是追根究底的發起人,所以不得不進行善後工作。」
「原來如此。但遇到那種解謎狀況,刀城先生也——」
正聲閉上了嘴。因為出現在燈光下的泥濘土道上,人類的足跡依稀可辨。
「赤黑先生的?」
「已經被雨水沖得差不多了,要確認鞋子的形狀和鞋底紋,有點不可能呢。」
言耶細緻地觀察著足跡開始的地方,如是答道。
土道右側是岩場,左側是草地。道路斜斜向右延伸,似乎通往島的西北角。
「我走岩場,你走另一側,我們一起看著足跡前進吧。」
「知道了。請小心腳下,注意別滑倒。」
按照言耶的指示,他倆夾著土道,開始攀登斜坡。由於是繞入建有拜殿的岩場西側,因此不得不全面承受由南而來的風雨,腳步也屢屢受阻放緩,即便如此,言耶還是一步一步地前進著,步履謹慎。不久,岩場變得極為傾斜,在岩面上繼續行走已十分困難。幾乎同時,草地坡度也急劇地陡峭起來,最終不能再往上走了。
「沒辦法了,去那兒走吧!盡量和足跡保持距離。」
言耶避開足跡躍向正聲身邊。然後,他倆在並不寬闊的土道左端,螃蟹似的橫著走了起來。模樣想必很滑稽,但誰也沒有心思發笑。前進的速度越發遲緩,不過沒多久,他倆就突然走到了能望見海的地方。
「啊,足跡……」
「亂了。哦……好像是朝岩場方向——」
言耶如此判斷著,看看土道右側,發現岩面上有幾個窟窿,似乎正適合手足並用地攀緣上去。
「是從這裡爬上去了吧?」
話音未落,他就又一次跳向了土道右側。
「啊,這可不行,刀城先生。就算真是這樣,在這樣的狀況下攀爬岩場,不管怎麼說都太危險了。」
「但是,如果赤黑先生爬了上去——」
「話是這麼說——啊,看,就在那裡,足跡又有了。」
這話讓言耶吃了一驚。他從剛攀了幾步的岩場下來,向正聲所指的混亂足跡的前端望去。他明白了,想來攀過岩場的赤黑,多半是在下來的時候踩在了前方不遠處的土道上,於是一度中斷的足跡,又繼續了下去。
然而,向前延伸的新足跡——
「喂……這……」
只見不禁語塞的言耶所指的前方,一路留下印記的足跡在斷崖邊中斷了。簡直像是就此向虛空邁出了腳步……
「哎……怎麼回事?赤黑先生,從這裡向海……」
「墜海了——這樣啊。」
「怎麼會……為什麼……啊,刀城先生!不行喲!」
一眨眼,言耶已經回到那個有窟窿的岩場,壁虎似的貼住岩石,果敢地開始了攀緣。雖然正聲在下方又是擔心又是抱怨,但他幾乎充耳不聞,只管拚命地爬。然而,好不容易登到頂端,卻發現那裡只有可勉強立足的狹窄空間,興沖沖的勁頭頓時化作了沮喪。
「搞什麼,特意爬到這種地方來……」
言耶完全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歷盡艱辛攀登到這裡來,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抑或看起來他登上過此處,其實不然……)
正聲還在喋喋不休。
所以,還是下去吧。
就在言耶開始挪步時——
(啊,難不成……)
心中大聲疾呼的言耶,在狹窄的空間緩緩站起身,把視線投向斜右方的昏暗之處。
那裡只有濃重而又浩渺的夜色。走過日本無數山村的他,不止一次經歷過真正的深夜,所以無星暗夜的恐怖,自覺已能泰然處之。然而,在這四周圍繞著海又有風雨侵襲的孤島上,暗夜之黑的濃郁之甚,對他來說或許也是初次體驗。
(不過,一定不會錯。)
如此暗夜言耶也能確信,在他的視線前方,有拜殿存在。為謹慎起見,走出拜殿前他把兩個篝火都熄了,因此並不能在前方的黑暗中看到拜殿的高牆、內部的祭壇以及和室的一部分。但是,他對自己的想法很自信。方位應該也是正確的。只是——
(換言之,赤黑先生曾在這裡窺探過鳥人之儀?)
他這樣想著,很快就歪著頭陷入了迷惑。
(但他究竟為什麼……)
況且,這裡到拜殿的距離非常遠。也就是說,即使窺探,無疑也只能是粗略地了解儀式的情形而已。
「你在做什麼?」
腳下突然傳來語聲,把言耶嚇了一大跳。
「喂,喂……別這樣嚇人啊。我差點一腳踩空。」
「就因為刀城先生你無視我的警告,硬要蠻幹啊。」
「啊,抱歉。不說這個了,有件事很奇怪。」
言耶對正聲講述了自己的想法。正聲也打算上這貓額一樣狹窄的空間來。
「喂喂,不行。辦不到!這麼窄的地方兩個人不行。而且就算你上來,也什麼都看不到,沒有意義。」
「是嗎——」
正聲發出了不滿的聲音。不過,也許是親眼看到了言耶的立腳點,明白對方說得沒錯吧,他中途停止了攀爬。
「也許赤黑先生不是在這裡眺望拜殿,而是徑直沿著岩場往前走,所以沒有返回的足跡……」
「延續到斷崖的足跡,是偽裝?」
「就那麼點距離,他踩著自己的腳印倒退回來再登上這裡,也不是不可能。」
「哦……從那麼泥濘的地方倒退下來,每一個腳印都得踩准,這樣的設想有點勉強,總會留下什麼痕迹吧?」
「不管雨怎麼下,這種痕迹也未必會被雨沖走,是嗎?」
「總之,照你的說法,就是赤黑先生向我們展示了自行跳海的假象,而事實上他正躲在某處。」
「這個嘛……」
「假如真是這樣,他為什麼非做這種麻煩事不可呢?」
沉默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