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鳥人之儀

在游廊與階梯廊交接處的門前,刀城言耶一直以為只能目送朱音進門,然而卻被告知就這樣隨行直到拜殿,不免有點吃驚。當然就他個人而言,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所以頓時喜形於色。不過,這裡也有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即間蠣辰之助。看來他是想起了先前和行道的對話,面對儀式完全是一副退縮畏懼之態。

(雖然是為浦祛厄消災祈禱豐漁的儀式,但有鑒於十八年前的慘事,也難怪嘛——)

這樣的念頭突然掠過言耶的腦海。想必在浦上時,雖說生性膽小怕事,但辰之助還是小看了這項任務,認為給鳥人之儀當見證人只是小菜一碟吧。然而,到了上島直面真實儀式的階段,他發現了人數和男女比例的不祥巧合,一瞬間,原有的膽怯勁兒就冒了頭,隨即全身心都被難以言喻的不安佔據了吧。

結果,辰之助和行道留下來在門前目送巫女。也許他覺得同伴只有一個,安全感仍然匱乏,於是揚聲招呼欽藏也留下,但醫生冷冰冰地拒絕了,聲稱在儀式開始前為巫女體檢是他的職責。

「那、那麼巫女大人——我代表浦上的居民,衷心祝願鳥人之儀圓滿成功。」

他如此驚懼還能勉強對巫女說出得體的話,無疑要歸功於「我是本地最大的漁業經營者之子」這一自覺。

「勞你費心了,非常感謝。作為鵺敷神社的巫女,我也希望通過儀式讓浦進一步發展,讓浦民們的信仰更為虔誠。」

朱音對兩人施了一禮,隨即踏上了黑沉沉的階梯。言耶等五人跟在她後面。

一行人走完階梯廊,打開拜殿的門魚貫而入。除了朱音和赤黑,其餘四人都在三合土上止了步。巫女立刻吩咐赤黑在祭壇兩側的岩場動手準備小篝火。風雨雖不大,卻正在漸漸強勁起來,所以必須好好穩住火苗,赤黑的手法也非常慎重。

「在準備篝火的期間做一下體檢吧。」欽藏向朱音提議。巫女也順從了,於是只有這兩位去了右側的和室。

不久,篝火燃了起來,借著小小火苗的亮光,言耶迅速觀察了拜殿的內部。然而在他眼前展現的光景,和初次參觀時一樣,沒什麼變化。可以說完全就是一個多小時前離開這裡時的樣子。

言耶正要走到正為朱音體檢的欽藏身邊時,欽藏剛巧收起了聽診器,開始搭脈。擱在榻榻米上的醫藥包里有注射器、手術刀和藥瓶等物,好像並沒有專為巫女帶來特別的醫療器具。

沒多久欽藏的診療就結束了,於是全員集中到了三合土上,只把朱音一人留在板間。

「好了,雖說任務頗為繁重,但還是請各就各位——」

最後,朱音在門前致辭,眾人施了一禮朝階梯廊下方走去。就在這時——

「刀城先生——很抱歉,請過來一下!」

她只把言耶喚住。言耶一邊琢磨著是什麼事一邊回過身。朱音從懷裡取出一封封著口的信,遞給他:「如果鳥人之儀順利完成,您能為我打開這封信嗎?」

「在所有人面前是嗎?」

「是,給您添麻煩了,拜託了。」

「不客氣。要是只做這點事就行,我很樂意為您效勞。」

然後,言耶也向廊下走去,和正聲合力把對開的厚重門板緩緩關上。

徐徐關閉起來的門的彼方,朱音臉上始終浮現著慈愛的微笑。在身後篝火的映照下,她展示出現身於眾生之前的如意輪觀音般的尊貴姿態。讓人感到自己似乎正在窺探那位觀音升天一瞬間的光景……

沒多久,門被徹底關上了,隨即響起她在內側插門閂的聲音。為謹慎起見,言耶拉了拉門把手,確認不能撼動分毫。

眾人起步走下階梯廊的時候發生了地震。搖晃並不劇烈,但讓人覺得恰似一種印記,表明鳥坯島與大鳥神知道巫女已自閉於拜殿。眾人似有同樣的感受,但誰都絕口不提,只是默默走下階梯。

眾人抵達階梯下端的門口,與辰之助和行道會合。

「各位請去集會所休息。」正聲環視眾人,「我和刀城先生在此監護儀式,圓滿成功後就會和朱音巫女一起回集會所。」

「鳥人之儀大約需要多長時間?」

欽藏提出了關鍵的問題,也許是打算根據這一點來考慮如何應對。假如儀式持續一整夜,要麼大家一起通宵,要麼就輪流換班保證睡眠。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快的話三四十分鐘就能完成,慢的話會長達幾小時之久——」

「嗬,這就傷腦筋了。」

「但我想再久也不至於耗費一整夜……」

「可是正聲君,你也沒有這樣斷言的依據吧?因為連朱音小姐本人恐怕都很難判斷呢。」

欽藏合情合理的反駁讓正聲無言以對,就在這時,辰之助不耐煩的聲音插了進來。

「這種事怎麼著都行吧,儀式已經開始啦。我們在集會所老老實實等著不就好了?來,快點——」

「那麼,拜託兩位了。」

緊催之下,行道依然勉力向言耶和正聲禮貌地點頭示意,然後在辰之助的拽拉下回集會所而去。欽藏也無可奈何地輕輕揮了揮手,開始追趕同伴的腳步。只有瑞子看起來有點磨磨蹭蹭。

「嗯,我不能和你們一起監護儀式嗎?」

她說出了意料之中的話。但正聲一言不發,堅決搖頭。也許是因此放棄了吧,她順從地向集會所走去。

為目送眾人離去而留到最後的赤黑,好像要對正聲說點什麼。

「宛如會聚在天安河原 束手無策的眾神……」

但他只是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就向正聲點頭行禮,步上游廊隨即消失在黑暗裡。

「那是什麼意思?」

赤黑的話讓言耶百思不得其解。他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第一次聽到赤黑鄭重其事地發言,因此有點吃驚。

看來正聲也很茫然。他搖搖頭,馬上去追赤黑,可不一會兒就一臉詫異地回來了。

「像是說了一些毫無關聯的怪話……」

言耶問他怎麼了,他就浮現出一籌莫展的表情,以困惑的口吻這樣答道。

不過,不能老站在這裡,目送了五人離去的言耶,在正聲的指揮下,首先把階梯廊下端的對開門合力關起,插上門閂。然後在門板中央吊起一盞燈。門扉左右各置一個從集會所的雜物間中找出來的木箱,鋪上正聲事先準備的舊報紙。如果站在游廊往這邊看,方位是言耶居左,正聲坐在右側。由於所謂的廊壁只是一根中懸的橫木,其上其下都是開放空間,為了避免被吹打進來的雨淋濕,兩人都穿著雨衣。

「雖說在盂蘭盆節期間才有舉行儀式的機會,但這天氣對舉行儀式的巫女來說還真夠艱苦呢。」

負責監護的人其實不也是非常艱苦嗎?言耶並沒有連這句話也說出口。

「對不起,拜託和我們沒有關係的刀城先生做這種事——」

正聲彷彿聽出了弦外之音,開口致歉。

言耶反而慌亂起來:「沒、沒……我是沒什麼關係啦。因為,要說好玩就有點用詞不當吧,但我想說你給了我一次極為珍貴的體驗。」

「你這麼一說,我就輕鬆多了。盂蘭盆節的天氣大抵如此。漁民休業當然主要是出於宗教上的理由,但事實上這期間的海凶暴險惡,也是原因之一。」

「原來如此,還有如此富有現實意義的理由從旁支持嗎?」

「嗯。啊,對了,勞駕,把你背後的繩子拉三下好嗎?」

「讓拜殿里的鈴響起來的繩子?」

「是,這是為了通知姐姐,我們已經準備就緒。」

言耶站起身,抓住垂在左門板左側的繩索,用力連拉三下。鈴聲會從上方傳到這裡來嗎?他側耳傾聽,但果然還是傳不過來,耳際只有一成不變的雨聲、風的呼嘯和驚濤翻卷的潮聲在迴響。

就在這時,只聽「叮」的一聲鈴響。

「這是姐姐給我們的信號,表示她了解啦。」

按理不可能聽到的鈴聲驟然入耳,言耶真是吃驚不小。但他根據正聲的話語,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掛在正聲背後的鈴在響。為了讓朱音能從拜殿中給出迴音,而在右門板處設置的鈴。

「儀式過程中姐姐也會鳴鈴。」

「在發生什麼異變的場合?」

「那種場合也會,不過,我們是約好用鈴聲來通知儀式進程順利。只是我原本還想定下鳴鈴的間隔時間,譬如五分鐘或十分鐘,可姐姐面露難色,說這樣就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儀式上——」

「還真是呢,要留意鳴鈴時間的話。」

「於是最後我們談妥了,在儀式進程中自然地、不勉強地鳴鈴。」

「也就是說,鳴響的間隔時間各不相同啰。」

「嗯,不過,如果鳥人之儀成功——就是什麼有形之身和真理之身的那一套——姐姐說也許會有一段時間不能鳴鈴。」

「大約多久?」

「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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