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鳥坯島

隨著漁船向島的東部迂迴,前進少許之後,絕壁就開始後退,在眾人眼前展示出向內側逐漸彎曲的光景。漁船沿著這樣的曲線行駛不久,一個孤零零的建造在深深凹陷的岩壁下方的小碼頭出現了。

「從浦那裡眺望過來,島的形狀像碗,不過這樣轉到側面來,就會發現這是個南北向的細長的島。」

據鵺敷正聲說,鳥坯島的名稱由來是島的形狀像大鳥神盤踞的碗型底座。但這只是人在兜離之浦眺望到的樣子,如果從上空向島俯視,還不如說更像葫蘆。

「嗯,中部確實凹了一大塊呢。這麼說起來,凹處的對面,也就是說西側,同樣是凹著的?」

「沒錯,這個島就像被人在東西方向擰過一把似的。細腰以北的全部——扼要來說,就是葫蘆的上半截,是島的神域。然而神域漸漸變得狹小,如今也許只有拜殿內部的大鳥神之居,可以稱為神域。」

「哎?是這樣……我還以為全島都是聖域無疑呢。」和正聲的一番對話讓刀城言耶發現自己想錯了。如果是這樣,島的西南部建起沖鳥村,還有居民住過,倒也不難理解。

沒多久,漁船減速靠近了碼頭。間蠣辰之助從搖晃著的船中敏捷地跳上棧橋,海部行道立刻把纜繩拋給他,轉眼間,靠岸一事就大功告成了。

「真熟練啊。」

而在欽佩不已的言耶身邊,下宮欽藏面無表情地向下船的北代瑞子伸出手去,以示關照。

「來,瑞子小姐——」

和他父親相映成趣,他看起來不是一個親切的人,但唯獨對女性似有不同。稱呼今日才初次會面的瑞子,就直呼名而非姓,就可見一斑。

「大小姐,注意腳下哦。」

對比欽藏的態度,行道給人的感覺則像是在坦率地招呼客人。瑞子比言耶早兩天抵達兜離之浦,儼然已是海部旅館的老住客。

相反,正聲和赤黑,以及辰之助三人,對她的存在幾乎是視若無睹,連話都不和她說一句。不過,看得出正聲似是另有隱情;赤黑對誰都一樣冷若冰霜;而辰之助擺出了不愛答理陌生人——況且還是個女學生——的姿態,真可謂三人三態。

然而,不知為何,三人中的正聲一直注視著下船的欽藏和瑞子。不,不僅是他,不可思議的是連赤黑都向他倆投去了奇特的視線。

「喂!快把行李搬上岸!天氣變壞了可就回不去啰!」

辰之助沖操縱漁船的漁夫喊。但言耶感到這聲呵斥好像也針對呆立中的自己,於是慌慌張張上了棧橋。

名為碼頭,卻只是用幾塊木板拼湊而成的玩意兒,若有稍大的漁船靠岸,一艘就會把地方佔滿。而且聳立在眼前的絕壁還把它映襯得尤為簡陋,讓人不得不擔心是否馬上會崩塌。

「既然沖鳥村那邊有海濱,為什麼不把船繞過去停呢?」

「啊,島的西側有兩股衝撞的激流,所以過去的人也把棧橋造在這邊了吧。」

言耶並未針對具體的哪個人發問,但海部行道迅速給出了回應:「現在的漁船有引擎,當然已經不成問題。不過,嗯,總之上島時一向是用這邊。」

「原來如此,是代代延續的定規啊。」

他倆對話時,一邊的漁夫和赤黑默默往岸上搬著行李。大多是言耶等人在集會所留宿的必需品——食物、毛毯和照明燈等——不過,其中有個細長的白木箱,赤黑輕拿輕放,格外小心,明顯和別的物品待遇不同。

(那是什麼?看起來簡直像口小棺材……)

言耶胡思亂想期間,所有行李都被搬上了岸。漁夫似乎還想繼續幫著搬下去,但辰之助叫他快走,於是匆匆開船回浦了。

望著漸漸遠離的船影,不知為何,言耶忽地想——自己究竟能否再坐上兩天後來接人的船呢?

(荒謬——那種事怎麼也……)

當然,言耶立刻否定了這樣的想法,但當他又一次看到那個棺材似的白木箱時,心中的不安就加深了。

「再磨蹭下去,只會淋成落湯雞。不能給我快點嗎?」

辰之助的怒吼把言耶引回了現實世界。他覺得又是自己把對方惹惱了,不過,這次是得救的感覺比較強。

為了一次就搬完,眾人合計著各自負責一部分。但一目了然的是,各人能搬運的量各不相同,所以先由辰之助開始分配,誰來搬什麼。然而因為行道愛插嘴,分配方案怎麼也決定不下來。魁梧的辰之助和瘦小的行道,從童年時代起就是老大和跟班的關係,但伶牙俐齒的行道提出的意見,似乎把辰之助折騰得暈頭轉向。加上瑞子還要添亂,說「我也可以搬得更多」什麼的,害得眾人越發談不攏。

想著輪不到自己出場發言的言耶,在棧橋上踱著步向四周打量,一路踱到了位於正面絕壁左側的岩場。因為他打算從這裡探出頭去,看看島的最窄處。

然而,剛向岩壁彼方探出頭,一道不自然地從岩石表面躥過的刻痕就映入了他的眼帘。看似奇妙花紋般的帶狀細痕,好像直通到岩壁的另一面。看上去,倒也未必不是人工建造的道路。

(但是,究竟通往何處去了呢……)

剛剛自行作出那是道路的判斷,就產生了這個疑問。繞過岩場,前方就是葫蘆的細腰部分,換言之,那道痕直通向他之前試圖窺探的島嶼最窄處的正下方。而且,雖然一度感到可能是路,但再次確認了寬度後,就明白在那上面行走實在是太危險。

(不過,很難認為是天然的刻痕啊。)

困惑的言耶,想把視線投向更前方。

「哎哎哎,就這樣了,決定了!再聽你們多嘴,太陽都要下山了!」

就在這時,辰之助終於爆發了一般,怒吼聲在碼頭上轟然作響。

然後,一行人排成一列,沿著穿鑿崖面而成的曲折石階,開始了緩慢的攀登。人數和行李雖然也是進程緩慢的原因之一,但主要還是因為石階極為陡峭,而且到處都是海水侵蝕的殘跡,腳下很不安穩,再加上又被小雨淋得濕漉漉的,所以眾人邁步時不得不小心翼翼。

言耶每到一個緊要處,都會去俯瞰左側的岩面,竭力凝目搜索,卻始終看不到先前那奇妙的紋樣。即便如此,他還是深深地感到——那道痕正向島的內側延伸著。

「那下方能看到奇怪的——」

他正要向埋頭前行的正聲詢問,突然,腳下動搖起來。

「哇!」

「啊啊!」

言耶失聲驚呼,後方也傳來了瑞子的叫聲。

「啊,地震。不過,馬上會停的。」

跟在後面的行道開了口,就像在說明一種非常自然的現象似的。如他所言,沒多久地動山搖就戛然而止了。

「不、不要緊嗎……」

言耶邊說邊戰戰兢兢地回過身來。只見瑞子正兩手提著行李,呆立在石階中段。看來,除了言耶和她,其餘五人都在地動山搖的同時背靠岩壁,靜候地震結束。隊末的赤黑把瑞子失手掉落的一部分行李和皺巴巴的夏季披肩撿了起來,一聲不吭地遞給她。

「這、這一帶常有地震?」

也不是說特別怕地震,然而,由於腳下是沿絕壁而建的石階,人正處於攀登中途,即便是言耶,也不免嘗到了兩腿發抖的恐怖滋味。

「嗯,浦上的地震沒什麼大不了,但在這個島上就比較特別——不不,本來就不叫地震,而是叫大鳥神振翅。」

「原、原來如此……」

地區不同,單純的自然現象中的含義也會有相應的變化。言耶心想這還真是個好例子,嘴上卻略過不提。

「那麼,大鳥神振翅有什麼意義嗎?」

「嗯,全都有意義,當然,我們不懂。能解讀的只有朱音巫女。不過剛才那次嘛,我想一定是允許我們上島的證明。」

就像一直在盼行道解說結束似的,辰之助開口催促眾人前行。一聽現在才登到一半,言耶頓時產生了難以言喻的疲倦感。而且首要的問題是,神明的這份上島許可證,也許會讓人一不小心從崖上墜落……

(如果您要表示許可,就拜託在棧橋上嘛!)

半真半假地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後,言耶留意著腳下,又一次開始攀登起來。

歷盡千辛萬苦走完石階,眼前突然出現了古老的木造建築。雖然是平房,卻有兩套一應俱全的民居那麼寬敞。這幢南北走向的建築物,看來正坐落在位於島葫蘆細腰處的北側。

(這就是集會所吧。)

言耶暗想。

「好、好驚人啊……」

視線移向右方的一瞬間,他不禁失聲驚呼。因為腦海中所繪的想像圖,遠遠不及眼前延伸開去的景象奇妙。

首先,是無數次曲折為「〈」字形的游廊,從設有集會所出入口的建筑北側伸展而去。雖說是僅用木板地、廊柱、頂和連接柱與柱的橫板組成的簡樸建築,但這份樸素反而讓人感覺到神聖的氣息。而到了游廊中斷處,之前還是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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