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終章

「阿怡,這些杯子放哪?」Wendy拿著從瓦楞紙箱取出的幾個茶杯,向阿怡問道。

「啊,放在冰箱旁邊的架上就好,麻煩你。」

7月12號星期天早上,Wendy協助阿怡搬家。因為阿怡的存款之前已被阿涅掏空,她請不起搬運公司,正在煩惱之際,Wendy卻主動提出幫忙——她告訴主管新住址時,Wendy碰巧聽到。阿怡曾想過婉拒,可是她沒有謝絕他人的餘地,而且這陣子她已受過Wendy不少恩惠,最後還是接受對方的好意。

「哦,區小姐,真是意想不到,那傢伙會讓出一個房子給你哩。」

這天Wendy找她的堂姑丈莫偵探幫忙,開來一輛小貨車,搬運阿怡已經裝箱打包的家當雜物。

「堂姑丈你說的是誰?」Wendy問道。

「啊,就是區小姐的新房東罷了。那傢伙是個怪人哪。」莫偵探笑道。

Wendy以為阿怡委託莫偵探調查期間,堂姑丈順道當了中間人替阿怡找房子,所以倒沒將事情放心上。

莫偵探幫忙將多個箱子抬到四樓的寓所後,因為有工作所以先離開,留下Wendy幫忙拆箱,整理物品。Wendy對阿怡的新居嘖嘖稱奇,在街上明明看到是一棟破落的唐樓,室內卻是窗明几淨、井然有序的房子。數天前阿怡第一次走進這單位時也一樣訝異,房子里基本傢具齊備,桌椅都以白布蓋好,雖然明顯沒人居住,地板、浴室等都相當整潔。因為基本的傢具電器俱全,舊居的架子、卧床、衣櫥等無須搬運過來,而由於它們賣不了多少錢,阿怡便將它們送給有需要的街坊鄰里,當作臨別贈禮。

雖然多少有一點不舍舊居,阿怡知道,這是她開始新生活的契機。她從報章讀到,施仲南被捕後,有多名受害少女出面指證控訴,他面臨相當嚴苛的刑責——不過阿怡沒興趣繼續留意事情發展。她決定忘掉過去,邁步向前,為了連同父母和妹妹的份兒,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看來之前的租客很愛整潔哩!」Wendy參觀過廚房後說道,「阿怡,你真走運啊,雖然沒有電梯,但今天在市區找到這樣的好房子不容易啦。」

阿怡只是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她不想解釋這寓所之前沒有人居住,卻一直有人打理——昨天上午,阿怡到新居添置一些日常用品時,碰巧遇上香姐。

「啊,區小姐,早安啊。」就像她們第一次碰面,香姐從梯間走到街上,剛好跟準備爬樓梯的阿怡相遇。

「早安。香姐你剛打掃完嗎?打理這麼多房子,真的辛苦你了。」

「嗯。」香姐笑了笑,「不過,以後不用清潔四樓,省不少工夫啦。」

阿怡聞言,知道阿涅一定已跟對方提過自己入住的事。她赫然想起她跟香姐第二次見面的情況,當時自己在阿涅家裡留宿,早上才離開,而且如今更住進四樓,一般人也會誤會二人關係。

「啊,香姐,請你別誤會,我和阿涅……」

「我知道啊,你也是他的委託人吧?」香姐愉快地笑著,「他這個人啊,老是裝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態度,骨子裡卻是老好人。」

「『也是』?」阿怡本來想反駁香姐對阿涅的評價,可是她更在意她話中那個關鍵字,「香姐你也是欠他委託費,所以替他打白工?」

「打白工?」香姐一臉不解,「沒有啊,反過來說,他沒有拿該拿的報酬——」

香姐突然止住,環顧四周,確認街上沒有其他人後,再小聲地說:「區小姐,你是阿涅的朋友,他還讓你住下來,我想告訴你也不打緊吧。阿涅他啊,明明可以拿一千萬報酬,最後卻沒拿半毛錢,全數分給我和其他委託人,你看,世上哪有如此慷慨的好傢夥?」

「一、一千萬!」阿怡愣住,沒料到香姐是個富婆。

「唏,那筆錢不是我獨吞的啦。」香姐察覺到阿怡的眼神,連忙笑著打圓場,「橫豎開了頭,我也不介意多說一點。我住在上環一棟樓齡五十年的舊樓,鄰居大都是長者,因為政府下令要替樓宇外牆做維修工程,我們二十多戶便合資招聘顧問公司負責統籌,結果我們一眾老人家被坑了,費用由最初的百多萬暴漲到一千萬。雖然說我們簽合約時不小心也有責任,但那天殺的黑心奸商分明有預謀,連我們的棺材本也要騙走,住在我樓上的王伯還氣得心臟病發進醫院哩。後來我無意間跟阿涅提起,沒想到原來他這麼厲害,耍手段連本帶利要那奸商賠掉兩千萬,我替他打了四年工,還一直以為他只是那些靠寫手機程序賺錢的什麼SOHO族……我們本來只要拿回本金就好,餘下的給阿涅當酬勞,他卻沒要半分,說那只是『零錢』,叫我們拿那筆錢養老。這個世道,黑心的壞人滿街都是,難得有像阿涅這種現代俠客……」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阿怡聽到金額後,想起某事。

「工程是去年進行的,但拿回那筆錢嘛,不過是兩三個月前的事。」

雖然之後二人繼續站在第二街151號門外閑聊,阿怡卻沒用心聆聽。香姐口中的一千萬,大概就是阿涅在天景酒店提起的那個例子,亦即是說,阿涅被黑道盯上,是因為他替香姐出手。當初阿怡只覺得阿涅能擺平那兩個古惑仔十分厲害,可是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她不免產生疑問——阿涅要逃過黑道的耳目,一定有不少方法,為何還那麼大意泄漏了他住在第二街的事實?

「我不就說過了嗎?灣仔老虎哥剛接任嘛。」昨天下午,阿怡因為水電費的問題,跑到六樓找阿涅,期間她問及這件事,「我知道那奸商跟老虎哥是哥兒倆,橫豎要給新上場的黑道來個下馬威,香姐那邊又要報復,我就來個鐵索連舟,設計讓他們逐個上鉤。將麻煩的事情湊在一起處理,不是很方便嗎?」

阿涅輕描淡寫的說法,教阿怡再次感到不可思議。她始終無法看透阿涅這個人,他像是個心狠手辣的罪犯,卻比不少人正直;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想出殘忍的計策,卻屢屢無私地將才能用在協助弱者之上;他深謀遠慮、有足夠能力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卻願意置身於不利的下風之中,再扭轉乾坤——阿涅就像違反常人行為心理的一個特異存在。

阿怡亦因此產生奇妙的想法。她不住猜想,阿涅是不是一早料到她會中止對付杜紫渝的計畫,他根本無意讓對方自尋短見。那一晚杜紫渝大哥為何及時出現,對阿怡來說仍然是個謎團,她不禁忖度阿涅是不是偷偷發送了杜紫渝的某條求助訊息給對方,製造出讓阿怡能夠徹底放棄復仇的機會。

當然阿怡沒打算問阿涅。她知道即使猜對,對方也一定不會說出真相。

「哦,阿怡,這是你妹妹嗎?」Wendy從紙箱取出一個相架,上面的照片,正是小雯手機里那張照到阿怡和周綺蓁的自拍照。阿怡從阿涅手上取回手機後,心血來潮,跑到一家沖曬店請店員將那照片列印到5R照片紙上。

「是啊。」雖然提起小雯時,阿怡內心仍有多少悲傷,但她已經能面對家人都不在的事實。

Wendy將相架放在身旁的架子上,雙手合十,說:「妹妹你要保佑你姐姐啊,我也會好好看顧她的。」

雖然Wendy個性粗枝大葉,在阿怡面前不避諱地提及小雯,但此刻阿怡卻心懷感激。阿怡想,也許小雯真的在某個地方,正在看著自己。

阿怡和Wendy整理雜物期間,Wendy打開了她手機的音樂播放器,讓她們一邊聽音樂一邊打掃收拾。阿怡不知道Wendy是個樂迷,手機里除了中文歌外,還有韓國流行曲和歐美搖滾樂。Wendy不時隨著旋律唱著似是疑非的韓語,逗得阿怡發笑。

「噢……又是這首。」

就在阿怡將掏空了的紙箱壓平時,Wendy的手機傳來一串她熟悉的旋律。

「哦,阿怡你也有聽滾石嗎?」正在將衣服放進衣櫥的Wendy問道。

「滾石?」

「你說這首嘛,英國的樂團The Rolling Stones 啊。」

「啊,我只是碰巧聽過好幾次。」阿怡噘噘嘴,想起當初阿涅刁難自己,「這首歌的歌詞真叫人討厭,老是喊著『你不會永遠得到你想要的』。」

Wendy愣了愣,盯住阿怡。「你說什麼啊?你沒有好好聽下去吧?」

「聽下去?」

Wendy走到手機旁,將音量調高。阿怡不明所以,但仍細心聆聽喇叭傳來的英文歌詞——當她聽到副歌的後半段,才驚覺自己一直誤會當中的含義。

You ''t always get what you want

你不會永遠得到你想要的

You ''t always get what you want

你不會永遠得到你想要的

You ''t always get what you want

你不會永遠得到你想要的

B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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