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六幕

一張巨大的圓桌,擺放在一農家庭院當中。桌上杯盤羅列。舞台背景上有「金娃滿月盛宴」字樣。

蝌蚪穿著綉有「福」「壽」的明晃晃的綢緞唐裝,站在台口,歡迎前來賀喜的人。

蝌蚪的小學同學李手、袁腮以及小表弟等人依次上場,說著差不多的客套話與恭喜話。

姑姑身穿一襲醬紅色的長袍,在郝大手與秦河的護衛下隆重登場。

蝌蚪:(歡欣地)姑姑,您總算來了。

姑姑:萬氏門中添貴子,我能不來嗎?蝌蚪:金娃落草萬氏門中,姑姑是第一功臣!

姑姑:不敢當不敢當。(環顧眾人,笑道)無一例外。(眾不解。姑姑指點郝大手與秦河)除了他們倆,你們這些貨色,都是我親手接生出來的。你們的娘肚皮上有幾個痦子我都知道。(眾笑)怎麼還不招呼大家入座?蝌蚪:您不來,誰敢坐?姑姑:你爹呢?讓他出來坐首席。

蝌蚪:我爹這兩天有點感冒,到我姐姐家躲清閑了,他說讓您坐首席。

姑姑:那我就當仁不讓了。

眾人:應該,應該。

姑姑:蝌蚪,你跟小獅子年過半百,竟然生了個大胖小子,雖不能去申請——是吉尼斯吧——吉尼斯世界紀錄,但在我五十多年的婦科生涯中,還是第一次碰到,因此應該算是大喜!

眾人隨聲附和,有說「大喜」的,有說「奇蹟」的。

蝌蚪:全憑著姑姑的靈丹妙藥!

姑姑:(感慨地)姑姑年輕時,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但到了晚年,卻越來越唯心了。

李手:哲學史上應該有唯心主義的地盤。

姑姑:聽聽,念過書的跟沒念過書的就是不一樣。

袁腮:我們都是粗人,不管什麼唯心唯物的。

姑姑:這世界上,鬼神不一定有,但報應還是有的。蝌蚪與小獅子五十多歲還能生出貴子,這說明老萬家前世積了大德。

小表弟:姑姑的葯也發揮了作用。

姑姑:心誠則靈!(對蝌蚪)你娘過日子一向摳門,到了你們這一輩,日子過好了,錢多了,又碰上這樣的大喜事,應該改改門風,慷慨一些!

蝌蚪:姑姑放心。雖無駝蹄熊掌,但雞鴨魚肉應有盡有。

姑姑:(看看桌上的菜肴)七個盤八個碗的,還像那麼回事。酒呢?喝什麼酒?蝌蚪:(從桌底箱子里提出兩瓶茅台)茅台。

姑姑:真的假的?蝌蚪:從市府招待所所長劉貴芳那裡弄的,她說保證是真的。

李手:她是我們的老同學。

袁腮:騙的就是老同學。

姑姑:她呀,劉家莊劉保福的二女兒,也是我接下來的孩子。

蝌蚪:我特意對她說到了這一層關係,她鄭重其事地從保險柜里拿出來的酒。

姑姑:就是,諒她也不好意思拿假酒給我喝。

蝌蚪開酒,請姑姑品嘗鑒定。

姑姑:好酒,真酒百分百。大家都斟上,都斟上。

蝌蚪為眾人斟酒。

姑姑:既然我坐首席,那我就行令吧——這第一杯酒,感謝咱們共產黨領導得好,讓大家脫了貧,致了富,解放了思想,過上了好日子,沒有這一條,就沒有後邊的好事。

大家評評,我說得對不對?眾人齊聲附和。

姑姑:那就幹了這一杯!

眾乾杯。

姑姑:這第二杯酒呢,要感謝我們老萬家祖宗在天之靈,是他們一輩輩地積累起美德,然後才能使後代兒孫得到福報。

眾乾杯。

姑姑:這第三杯酒進入正題,祝蝌蚪和小獅子這對恩愛夫妻老年得子,大吉大利。

眾舉杯響應,喧嘩。

劉貴芳率兩服務員搬著幾個紙箱子上,其後跟隨著電視台女記者、攝影一干人。

劉貴芳:賀喜!賀喜!

蝌蚪:老同學,您怎麼來了?劉貴芳:來討杯喜酒喝啊!不歡迎?(轉圈與桌上人握手、寒暄,跟姑姑握手)姑姑,您返老還童了。

姑姑:還成個老妖精!

蝌蚪:請還請不來呢!來就來吧,還帶這麼多東西,讓你破費!

劉責芳:我就是個做飯的,破費什麼?(指箱子)這是我親手炸的黃花魚,親手做的肉皮凍。親手蒸的大饅頭,讓各住品評一下我的手藝。姑姑,我給您帶來一瓶五十年茅台,專門孝敬您的。

姑姑:這五十年的茅台,還真是不一樣,去年春節,平南市一個領導讓他兒媳婦帶給我一瓶,一開塞子,香氣滿室哪!

蝌蚪:(小心地)老同學,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劉貴芳:(拉過女記者)小高,我還忘了給大家介紹了,市電視台記者,「社會萬象」欄目主持人、製片人。小高,這就是蝌蚪伯伯,劇作家,老年得貴子,真是了不起。這位(將女記者拉到姑姑面前)就是咱高密鄉聖母級的人物,姑姑,不分輩分了,老的小的都叫「姑姑」,我們這些人,包括下一輩又下一輩的,都是姑姑接到人間的。

姑姑:(拉著女記者的手)真是個俊俏孩子,看到你的模樣,我就能想像到你爹娘的模樣。過去給兒女找對象,主要是看門第,現在,我提倡:首先看基因,然後看門第。

基因好,才能生出健康聰明的後代;基因不好,一切白搭。

女記者:(示意攝影機跟拍)姑姑真是與時俱進。

姑姑:說不上與時俱進,只不過是接觸各行各業的人。聽來一些時髦名詞……

蝌蚪:(悄聲問劉貴芳)老同學,這事兒,不好張揚吧?劉貴芳:(悄聲)小高是咱家即將過門的媳婦,電視台競爭激烈,搶信息,搶素材,搶構思,咱得幫她。

女記者:姑姑,您認為,蝌蚪老師和他的夫人之所以能夠老年得子,是與他們優良的基因有關係嗎?姑姑:那當然了,他們的基因都很好。

女記者:那您認為,是蝌蚪老師基因好一些呢,還是蝌蚪老師的夫人基因更好一些?姑姑:你要先弄明白了什麼是基因,然後再來問我。

女記者:那您能用簡潔的語言向我們的觀眾講解一下基因嗎?姑姑:基因是什麼?基因就是命!就是命運!

女記者:命運?姑姑:蒼蠅不叮沒縫的雞蛋,你明白不明白?女記者:明白。

姑姑:基因不好的人,就等於一顆有縫的雞蛋,生下來就帶縫的雞蛋。明白了吧?劉貴芳:小高,先讓姑姑喝杯酒,歇口氣,你先採訪蝌蚪伯伯,這是袁腮伯伯,這是李手叔叔,他們都是我的同學,都精通基因問題,你可以逐個採訪。(給姑姑斟酒)祝姑姑健康長壽,永遠守護著我們東北鄉的孩子們!

女記者:蝌蚪伯伯,我知道您生於一九五三年,今年已經五十五歲,這個年紀,在我們鄉下,已經是抱孫子的年齡了,而您剛剛生了兒子,請您談談老年得子的心情。

蝌蚪:上個月,齊東大學七十八歲的栗教授抱著他剛剛滿月的兒子,去醫院看望他一百〇三歲的父親栗老教授的消息你沒有看到過?女記者:看到過。

蝌蚪:對男人來說,五十多歲正當盛牟。關鍵是女方。

女記者:我們可以採訪您的夫人嗎?蝌蚪:她正在休息,待會兒會出來給大家敬酒。

女記者:(將話筒轉向袁腮)袁總,您看到蝌蚪老師得了兒子,是不是也躍躍欲試呢?袁腮:聽聽這詞兒!躍躍欲試!我雖然躍躍,但已經不想試了。我的基因大概不咋樣,生了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討債;再生一個,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再說,我那老伴兒,土壤嚴重板結,栽上一棵小樹,三天就變成一根拐棍兒。

李手:可以讓「二奶」幫你生嘛!

袁腮:師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能說這種話呢?咱們都是品德高尚的正派人,怎麼能幹那種醜事呢?李手:這是醜事嗎?這是時髦,是新潮,是改良基因,是扶貧濟弱,是拉動內需促發展。

袁腮:別說了,這要播出去,還不把你抓起來?李手:你問問她們敢播出去嗎?女記者:(笑而不答,轉問姑姑)姑姑,聽說您配製了一種回春丹,能讓絕經的婦女恢複青春?姑姑:好多人還說吃了我的葯,肚子里的嬰兒能改變性別。這你們也相信?女記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姑姑:信神有神在,不信是泥胎。人們都是這種心理。

蝌蚪:小高,你們電視台的幾位同志,還是入座喝酒吧,喝完了酒,再採訪,好不好?女記者:你們喝,你們喝,權當我們不在場。

李手:你們明明在這裡轉來轉去嘛,怎說不在場。

女記者:你們——不要把我們當成人,當成——隨便吧!

袁腮:貴芳老同學,想當年,你可是我的偶像,我得狠狠地敬你一杯!

劉責芳:(端杯與袁腮相碰)祝老同學的牛蛙事業發達。祝你的「嬌娃護膚素」早日問世。

袁腮:你別轉移話題,我得跟你講講當年我如何迷你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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