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蕭牆禍起,難料不見刀光劍影

一人當官,雞犬升天。一人當了皇帝,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局面呢?怕是連老鼠也得給頂紗帽!

於是,在袁世凱稱帝即將成為事實的時候,一場蕭牆之內的肉搏戰,在袁家展開了。

自從袁世凱把他的總統府安在中南海,這片著名的皇家園林,便再無安寧之日,500餘畝的水陸面積上,連樹木、花草魚蟲都在吵吵鬧鬧,到了籌安會出世之後,這裡的吵鬧演得更烈了。這不,袁世凱要做皇帝了,袁世凱的妻妾兒女們的面貌自然要隨之改變。不想,這也成了吵鬧的緣由--

這一天,袁世凱的四子克端、五子克權、六子克桓、七子克齊和八子克珍接到了"大典籌備處"送來的"皇子服",一個個高興得手舞足蹈,立即穿戴起來,並跑到將要更名為"新華宮"的原總統府內拍了一張照片,歡歡喜喜地拿著到處張揚。孩子們好稀奇,張揚就張揚吧,也沒有人理會。唯有長子袁克定,十分注重這件事,他從四弟克端那裡找來照片,認真的端詳,比量起來。往日,在弟兄們行當里,袁克定表現得最為大度,處處像父親的模樣,給兄弟們的榜樣,以關懷體貼。他自信,他是正出,是長子,老爹當了皇帝,太子屬他,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自從《順天時報》事件出來之後,老爹不僅一怒動了家法,還從此明顯地遠了他。袁克定不得不動搖了自信;何況他當年在彰德騎馬時摔壞了一條腿,左手掌也因傷而不再長皮了,老爹早有言語,說他"六根不全"不能"君臨萬民"。所以,籌安大典越緊張,袁克定越是注意自己的命運。五兄弟的合影一到手,他便逐個審視。最初,並沒有發現什麼,五兄弟的皇子服都是仿照英國宮廷內的式樣,一律黑色尼料,上身大禮服樣式:前身僅及腹上胸下,後身長過臀部,胸襟上滿是一橫排一橫排凸起的金綉,不開縫也不系鈕;下身是西裝褲,兩側各綉一條金線;帽子扁扁的,上邊飾有一大溜黃色的絨毛。五兄弟身上還佩著金色的綬帶,綬帶下端懸著佩刀。袁克定邊看邊想,跟自己的一樣樣。正是他想把照片還給四弟克端時,卻又一眼發現了秘密:這五個人胸前的金花竟不是一個圖案,老五胸前是麥穗形的,其餘四兄弟胸前全是牡丹花形的。袁克定鎖眉了:"這是什麼緣故?"袁世凱一共7個兒子,袁克定編著故兒把他們的皇子服都驗看了個遍,結果發現,除二弟克文金花和五弟一樣,其餘15人都是另一樣,袁克定犯起思索來。

原來,在緊羅密鼓籌安的同時,立太子的事亦在言論中。由於袁克定的"六根不全",袁世凱覺得他不能"君臨萬民",便曾露出口風,要在二子克文或五子克權二人中擇一立為"太子"。克文極聰明,有才氣,袁世凱常在人前誇他是個"天才"。克權待人誠懇,學問也不錯,像一副辦大事的苗子。這些議說袁克定都聽到過的,現在,由皇子服引起的對比,由對比引起的聯想,袁克定不安了。袁克定為爭"太子"席位是不遺餘力的,《順天時報》之外,他早查閱了宗法祖制,他懂得世襲的核心是"立嫡立長"。為此,他早已刻了一顆金印,名為"大皇子印",並屢屢向親友出示,而親友也在廠頭和信函二稱他為"人皇廠殿下"。現在,他的大皇於地位小穩,他將劉著:弟或弟俯首稱臣了,他怎能甘心。於是,他匆匆跑回稿祿居,找到乞娘氏,並凡守著:姨太李氏以及四弟克端夫婦、還柯已的人人、姨人太和孩子便大鬧起來,說老爹不顧:法祖制,老爹偏心眼,工後說:"如果人爺要立二弟為太子,我就殺了二弟;如果爺要?"弟為太子,我就殺了五弟!"

老娘日本求日失寵日已對任何事心灰意冷了,聽兒子要動刀動槍,家中要鬧滴了,早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對著兒予說:"這怎麼了?這怎麼了......?!"

聽說大哥因為太子,事要動殺機,袁克文笑了。心想:"大哥吁,你的心胸太狹小了吧。太子.又怎麼樣?我已再=三再四奉勸老爹,千萬不要肖皇帝,那不是個好差使,會落萬人罵的。老爹的皂帝我都反對他去當,難道我還稀罕那個太子?你把我看得太小了!"袁克文,是個"有酒且高歌"、"逢春復傷逝"的花花公子。學問是極好的,琴棋書耐無精通,更是廣交三教九流的朋友,討厭官場上的應酬,一心要做社會名流。高興的時候,便邀一群黨朋,花天酒地的混幾日;作詩填詞繪畫自是少不了,有時還到梨園中打一炮。有一次他和梅蘭芳同台演《洛神》,演畢,梅蘭芳畫雞竹相贈。袁克文提筆補了一爭七絕:

行思畫重宣和譜,千載梅家又見君。雄漢雌秦超象外,漫持翠帚拂青雲。還有一次,他約朋友范君博去看戲,聽說是演《慘睹》,他來勁了,跳上台去,一定要扮演建文帝,還要拍劇照。後來范君博了!這幅劇照題詩評他:

有腳不踏河北塵,此身即是建文身。閑僧滿腹興亡史,自譜工商唱與人。這位"自譜¨淆唱與人"的花花公子,怎麼有心腸來當太子,作

皇儲呢?聽到大哥要殺他的時候,他正在梨園中欣賞一位坤伶送給他的一張裸體劇照,人勸他"是否躲躲",他除了說。上邊那片話之外,還說:"讓我為這張劇照題首詩再說。"說著,揮起筆來:

並頭交頸鏡中窺,相對何須更畫眉?此是同心雙結子,曾茫袖底系人思。詩寫好了,這才回家。

中南海里正為要發生"血案"而焦急,家人一見克文回來了,都勸他"趕快迴避",他卻微微一笑,走進自己房裡,展紙揮毫,寫起"明志"詩來:

乍著微棉強自勝,陰陽向晚未分明。南回寒雁掩孤月,西去驕風動九城。駒隙留身爭一瞬,蛩聲吹夢欲三更。絕嶺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袁克文把這尚謝辭太子的《感遇》濤寫好後,恭恭敬地送到

老爹袁世凱面前。袁世凱把詩仔細看了兩遍,搖首嘆息著,說:"既然是,個扶不起來的天子,也就只好不扶他吧。"

自從《順天時報》事情鬧出之後,袁世凱便不看報紙了。他不想再從報上得到什麼"興奮",他細想過,那都是假的:捧你上天,也還得看你上去上不去?貶你入地,也還得看你該不該人地?輿論總是隨著權勢跑的,就跟歷史都是勝利者寫的一樣。袁世凱抱定主意:寵辱不驚,任庭前花開花落!

可是,他不看報了,報上不一定不"青睞"他。昨天,籌安六君子之一胡瑛便從外邊帶一張小報送到袁世凱前,說是報上有"大總統的胞弟、胞妹發表的聲明"。袁世凱心裡一動:"什麼聲明?自從葬母糾紛之後我早同袁家寨的人不來往了,他們聲明什麼?"袁世凱接過報紙一看,是他的胞弟世彤和胞妹張袁氏(兩廣總督張樹聲的兒媳)發表的聲明,是同袁世凱斷絕手足關係的。聲明說:袁氏世凱,與予二人,完全消失兄弟姊妹關係。將來帝制告成,功名富貴,概不與我弟妹二人相干;帝制失敗,一切罪案,我弟妹二人亦毫不負責。特此聲明。

袁世凱把報紙朝地上一扔,大聲罵道:"混蛋!屁話!我還沒有一敗塗地,即便敗了,我也不需你們這樣的東西負責!"

胡瑛嘆聲氣,又拿出一張小報送到袁世凱面前。"還有一些無賴文人也跟著湊熱鬧。有個無名氏見了聲明,還寫了什麼詩。"袁世凱這些天對外邊的詩文嘲弄早深惡痛絕了。早天,也是有人送進一張小報,報上說"廣東有個叫張滄海的文人,為袁氏宗族追蹤。說袁世凱是明督袁崇煥的嫡裔,推斷認為:三百年前清滅明、袁崇煥死;三百年後袁(世凱)滅清是恩仇報應。"這麼說也就罷了,溧水人濮伯欣也多事,競寫了一首打油詩,弄得天下嘩然:

華胄遙遙不可置陡,督師威望溯遼東。糊塗最是張滄海,亂替人家認祖宗。現在,又有什麼詩,袁世凱尤加厭惡。但是,袁世凱心空,不想看又不能不看。他還是把小報又揀過來,看看是什麼詩。

督師世系本麻沙,龍虎宗風一代誇;嗟爾惱人諸弟妹,投生不願王家。袁世凱沒有再發怒,他輕輕地搖搖頭,把報紙遞給胡瑛,說:

"以後,這樣的報紙我不想再看了。"說著,他把身子背了過去。

袁世凱不想看到的事卻不一定就看不到了。有時,他越怕看到的事偏偏接踵而至,弄得他不想問也得問。

一年一度的新春大節又到了,中南海里的袁總統要照例聚全家人一會。袁世凱不想會了,他的心事太多,無暇聚會;他更怕,怕這時刻聚會不會帶來歡樂,可能會帶來不愉快,帶來悲。當北京城那麼多人忙著帝制的時候,袁氏的蕭牆之內卻風波連起:《順天時報》的荒唐,太子爭奪的火熱,小報的花邊文章,還有來自邊遠省份的七言八語,都牽動著中南海。昨天深夜,袁世凱正是頭暈腦脹的時候,五姨太楊氏突然闖進居仁堂。

在妻妾中,楊氏是最受寵的,她早已代替對袁世凱恩重如山的大姨太沈氏,成為袁內府的主宰者。別看這位天津的小家女,姿、識都不怎麼出眾,那種運籌家事的本領卻出眾得很。袁世凱很讚賞她,自然很偏愛她。他見她進來,便問:"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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