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袁世凱說,中國還得有皇帝

"二十一條"是中國人的恥辱,國人無不刻骨銘心記住它,並且決心去洗雪它!

袁世凱沒有記它。他關心的是有個什麼前程?他要把自己推向最高的權力地位。

在居仁堂的一個密室里,坐在袁世凱對面的是他的大兒子袁克定。父子倆都在沉默著,相比之下,袁世凱的眉頭鎖得更緊。那個惹禍的"二十一一條"簽定之後,整個中國都像開了鍋一般,反袁反日.反日反袁,一股憤怒的反潮,波及到中國的所有階層:工人、農民、學生、商人、士兵,連軍官、地方官、名流紳士也都卷子進去,華僑更是行動積極。袁世凱成了過街老鼠,他連洞口也不敢出了。這些天來,自發起來的遊行隊伍,由隊伍中呼喊出來的憤怒口號,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包圍著中南海,從早晨到傍晚,從傍晚到深夜,有時通宵達旦;高高的紅牆卻無法擋住怒潮的衝擊。袁世凱焦急不安了,他沒有估計到貧窮落後的中國人,競有如此高昂的愛國熱情?他也沒有想到國人起來罵他了,競無人出來制止?"人心,人心呀!?"袁世凱猛然感到他太孤獨了。他想到段祺瑞,想到馮國璋,想到王士珍,想到從小站練兵起被他拉拔起來的一個一個文臣武將,"哎呀,今天一個一個都不出頭,不頂事,不能為我分憂解愁了。"只有兒子,兒子還是自己的。

他著人把兒子叫到面前時,他真想守著兒子大罵天下,"天下儘是不順一心的事,我得改造天下!"可是,他沒有罵,"現在既不是罵街的時候,也不是躲在床前充英雄的時候。是如何對待眼下這個局面。"因為他尚無策略,所以,把兒子叫來了。兒子來了,他競沉默起來了。

袁克定同他老子的心情不盡相同,"二十一條"他不放心上,"中國眼下弱,人家要什麼條件你都得答應。有朝一日我強了,他小日本來進貢我還不一定收呢!"中國土地上出現的反袁反日怒潮他沒有當成多大的事,"反吧,怒吧,幾隻鴉雀在枝頭吵鬧,影響不了參天大樹的枝繁葉茂!"袁克定想得遠,有心胸。"果然有一天鬧到中南海來了,大不了開開殺戒,動動刀。我不信中國人都不怕死。"最近,就在袁世凱跟日本人交涉"二十一條"的時候,袁克定集中精力為他的老爹抓軍權,想造一支袁家的御林軍,保袁家的江山。

袁克定雄心勃勃,自從他得悉在他老爹示意下修改成的總統選舉法,他更增大了雄心。那個法上規定,以後再新誕生總統必須是在原總統提出的三個候選人中選舉之。他老爹是總統了,有一天他老爹不能幹了,還有提名權,莫說提三個,就是提一個,也得是他袁克定。於是,他"皇儲"自足了。"今天幫老子打天下,明天就是我的天下!"他深刻懂得了老子的良苦用心。

父子倆對坐有時,袁克定從老爹的低沉情緒上看明白了一切,不待老爹發問先開了口:"大爺,眼下的事你也不必犯愁。照我想,一事解決了,百事都定了。"

袁世凱心裡很亂。本來想把兒子找來談的事,兒子來了競亂得忘。現在,兒子彷彿知道了,先提出了,卻又含含糊糊。他瞪兒子一眼,問:"哪樣事解決了,百事都定了?"

"還是老話,強幹弱枝,抓軍隊。"

袁世凱背過身,沒說話。他知道,這是兒子早年從德國回來時,德皇威廉二世把他曾經對清朝攝政王說過的話又重複說給袁克定聽的,希望袁氏父子也抓一支能夠左右中國命運的、相當於"樹榦"一樣的軍隊。那樣,就不怕那些枝枝葉葉的散軍搗亂了。袁克定對他老爹提兩點具體意見,一是迎王士珍來京,代段主持軍隊,一是在總統府內設陸海軍大元帥統率辦事處,為全國最高軍事機構,由大總統掌握。袁世凱雖然都接受了,但卻對奪段祺瑞的軍權下不了決心。袁克定便認為老爹的"強幹"意識不堅決,故舊話重提。

袁世凱沉默半天,說:"不是在逐步實行中嗎,如此大事,怎麼好一蹴而就呢。"

是的,袁世凱是在軍隊問題上做了文章,文章做得還不小:他首先同意在總統府建立陸海軍統率辦事處,讓兒子到正定死拖賴拉把王土珍請二人回北京,授為陸軍上將,派為統率辦事處坐辦。陸軍總長段祺瑞和海軍總長劉冠雄、參謀總長黎元洪也都是辦事員。不久,又下令改各省都督為將軍,以削弱地方兵權。可是,不僅王士珍在治軍上缺乏大刀闊斧的魄力,擔不起袁的重託,而段祺瑞也漸表制肘。因為"二卜一條"引起的全國反袁反日怒潮,他段祺瑞競無動於衷。這便是今天袁氏父子心中最為放不實的問題。

袁克定說:"人爺的求穩態度,固然是好的。可是,直到今天,卻不見(軍隊)改觀,形勢又那麼惡劣,咋辦呢?"

袁世凱嘆著氣,說:"我何嘗不清楚,小站舊人,大多暮氣沉沉了,馮華甫(國璋)每日12點才起來,段芝泉(祺瑞)總不問部事,北洋派成什麼樣子了如指掌?早時,皙子(楊度)讓我把蔡松坡(鍔)調到身邊。我把他調京了,也讓他做了統率辦事處辦事員,可是......"

袁克定明白,老爹想用蔡鍔,但卻又覺得蔡鍔不是自己人,對他放心不下。蔡鍔到京了,卻並沒有實權給他。

--袁克定像他的老爹了解他一樣了解他老爹,知道他做夢都在想權,尤其想軍權;做夢都怕丟權,尤其是怕丟軍權。由臨時總統向正式總統過渡期間,袁世凱便仿照清王朝建立禁衛軍一樣建立一支由他自己做團長的模範團,這個團一方面用北洋派二三流人物來主持工作,一方面挑選最忠於他的中、下級軍官為兵士,以逐漸由這個團擴展開來,建立一支超乎北洋派的袁家軍,以取得加強袁氏集權的預期效果。

"還是要把模範團辦好。"袁克定說:"大爺,你不是說要把模範團擴大嗎,擴。抓緊。"

袁世凱點點頭,然後把話題轉了。"記兒(袁克定乳名),別的事不說了,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你說說意見。"

"說吧,大爺。"袁克定說,"啥事?"

"芝泉令人傷心呀!"袁世凱剖明心思了。"二十一條交涉的時候,人心焦急,陸軍部竟然上一道呈文,請求增加部員薪金......""大爺不是駁回他了嗎,"袁克定說。"聽說你批了8個字:稍有人心,當不出此!夠嚴厲的了!"

袁世凱嘆了一聲氣,"唉--",又說:"事情接二連三,危難之際,亂事總出在他身上。"

"那個茶役埋藏炸彈的疑案不是真相大白了嗎?"袁克定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 日本報紙早些天傳出一個消息,說陸軍部里有茶役埋下炸彈,想炸死段祺瑞,並且含沙射影說是袁世凱乾的,是一個政治陰謀案。但是捕風捉影,並無實據,也就不了了之。

此事雖未擴大,影響卻不小,國人皆知袁、段情感已大有裂痕。"今天誰還談它呢?"

袁世凱不饒人,沒人提他提。當然不會以此反擊,卻可以指桑罵槐。"那事就過去了。現在,二十一條引起大波了,他竟是不出面了。當初......"袁世凱又嘆聲氣:"唉--"

"怎麼了?大爺。"

袁世凱故意表了個"痛心"的情緒。才說:"他何嘗膽壯呢?"袁世凱想推卸責任了,他把反日比較積極的段祺瑞說成投降派。因為段的投降,而不敢以武力抵抗,才造成今天這局面。

袁克定一聽這話,高興了--原來在這之前,為了老爹的賣國罪責,他業經在外面說了段祺瑞不少壞話。他對人說:"二十一條逼緊的時候,老頭子問段總長可否武力抵抗?總長說果然發生戰事,三天之內可以亡國。陸軍如此無能,總長所司何事?"袁克定的這片謠占,今天競和老爹不謀而合,他有了"靠山"。於是,他大著膽子說:"既然大爺一切都明白了,也該下決心了。"

袁世凱沒說話,只管沉默。

袁克定又說:"是的,大姐夫--段的續室張氏,是袁的表侄女,因家敗隨袁長大,袁作主續段。段成了袁家婿--是小站老人,出過力,建過功。那只是過去。再說,你也沒有虧待他。現在他這樣了,你也不必有顧忌了。"

袁世凱終於點點頭。

袁在排段的同時,段也在作著自己的打算。袁段裂痕已非一日,段祺瑞自知軍權太大了,"權大壓主"。袁世凱在艱難時盼著他的權大,權大別人不敢惹他,他被清朝廷貶官時也是如此。他被遣出京城"養痾"的時候,曾經秘密對段說:"日後有無出頭之日,就看芝泉你了。"不僅如此,還將自己花了30萬元購買的府學衚衕私宅贈送給段祺瑞。然而,到了袁當上臨時大總統時便變了臉;正式大總統被選上了,臉變得更不同了。段祺瑞最震驚的一件事,是袁世凱殺了趙秉鈞。趙秉鈞被袁毒死之後,不僅國人驚訝,北洋派無不心顫。段祺瑞問馮同璋"有何想法?"馮說:"趙智庵對項城的賣力,遠在你我之。智庵尚王有此F場,你我怎能高枕無患?"有一次,段祺瑞就趙死一事私問陸建章,連這位殺人不眨眼的大屠夫也說:"我們參與老頭子的機密太多了個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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