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禮後還有兵 圖窮現匕首

國民黨人因為"氣候"關係大多昏沉沉地睡去了,只有宋教仁沒有睡,他用冷眼看世界。

袁世凱對大多國民黨人都笑臉相待,唯獨對宋教仁,笑雖笑,笑里卻藏刀。最後,還是亮出刀。

八月酷暑尚在以恐怖的色彩籠罩著北京人的時候,九月的秋

涼卻以迅雷之勢來到古城。最敏感的是老人和孩子,他們匆匆忙忙的在添加衣服;隨之,樹木顯見變化:一片一片,一簇一簇的黃葉,離開了母體,零落在黃土地上,零落在街街巷巷。

住在中南海居仁堂的袁世凱,寒署之感似乎極為不定,熱熱冷冷,一日多變。有時還和時令相逆。生活規律無章法了。

國民黨這個組織在北京出現的時候,袁世凱最早是冷漠的,沒有把它放在心上,他只覺得是同盟會變變名稱,至多再拉上幾個小黨派,不會有什麼影響的。何況,孫中山、黃興這樣的首領早已是他袁世凱掌中人,而且連內閣也不參加。"國民黨又能怎麼樣呢?他冷笑笑便把這個黨丟到腦後去了。一覺醒來,他忽然覺得"國民黨這個組織太可怕了,它是當前中國的一個怪物。國會議員是由政黨選出的,國民黨既然包括了諸多小黨,那便自然形成了國內最大的政黨。那麼,議員席位他們也會最多。這......"袁世凱有點害怕了,他覺得他的坐椅、他的居仁堂和他的中南海都在搖搖欲墜!他焦急了,焦急得通身冒火。

孫中山在北京、黃興在北京,袁世凱也是熱一陣、冷一陣,慌張一陣、平靜一陣;他怕孫黃,又不得不貼近孫黃。黃興推薦趙秉鈞作國務總理,這本來是袁世凱意想中事,可是,趙秉鈞果然當上國務總理了,他又怕趙被黃興拉過去,成了國民黨的真正黨員。

趙內閣被參議院通過之後,袁世凱便夜以繼日的同孫中山、黃興開會,商討建設問題。這個會本來是4人所謂四巨頭的,因為黎元洪不敢到會,只剩下3人、兩方會議了。會議總算有了結果,形成了一份《國家元首與政黨領袖的協定綱領》。3人把《綱領》電告黎元洪,黎也附署了同意,仍成為"四巨頭"決議。這個綱領共8條,內容是:立國取統一制度;主張是非善惡之真公道,以正民俗;暫時收束武備,全國軍隊由陸軍部統一管理;開放門戶,輸入外資,興辦鐵路、礦山,建置鋼鐵工廠,以厚民生;提倡資助國民實業,先著手於農林、工商;軍事、外交、財政、司法、交通,皆取中央集權主義,其餘斟酌各省情形,兼采地方分權主義;迅速整理財政;竭力調和黨見,維持秩序,為各國承認之資本,等等。條目清楚,方面具體。然而,這個政綱不僅把責任內閣丟到一邊,連《臨時約法》也從根本上丟棄了。說來說去,集中表現一個中心,那就是袁世凱的中央要集權了,連將來的國會也得聽他袁世凱的。

這樣的"政綱"孫中山、黃興竟然也會點頭默認、舉手簽字,真不知是他們的革命思想是先天不足、還是後天衰退?實在令同志和國人寒心!

袁世凱卻是心花怒放了,他進中南海以來,不,是他再一次進入北京以來一直蒙在面上的陰霾一掃而光。昨天,他還同楊度、梁士詒一起在小客廳里隔著"楚河漢界"撕殺一場,然後又到水池邊去漫步。

孫中山要離開北京了,袁世凱率領著他的國務總理趙秉鈞、總府秘書長梁士詒和高級顧問楊度等去為孫先生送別。此刻袁世凱的心情輕鬆多了,孫先生在京期間,雖然只是一個多月,他們卻先後進行了3次之多的會談。13交會談使他重新認識了這位民主革命的倡導者,他覺得他只是一個吹鼓手,是一個十足的書獃子,是一個只知道喚起民眾而民眾被喚起了先幹什麼、後幹什麼卻不懂的人。"孫中山的讓出大總統,我原以為是一種手段呢,原來還是那麼誠心誠意!"袁世凱既興奮大位得之容易,又好笑孫中山的輕率。

早幾日,袁世凱曾假惺惺地要聘任孫中山為總統高級顧問官,孫先生卻慨然表示:"公系我國的政治家,一切設施比文(孫中山名文)等總要高出一籌,文亦不必參議。但文卻有一私念,政治屬公,實業屬文,若使公任總統十年,得練兵百萬,文得經營鐵路延長20萬里,那時我中華民國難道還富強不成嗎?"

袁世凱捋了捋巴下的短須,暗自笑了。"孫中山把政治和建設看成兩碼事了,好輕鬆!"於是,他便說:"孫先生,你真是一位善頌善禱的人。但是,練百萬兵亦非易事,築鐵路20萬里,尤屬難事。試想,練兵需餉,築路需款,現在財政非常困難,專靠借債度日,似這般窮政府,窮百姓,哪裡能償你我的志願呢?"

孫中山卻信心十足。他說:"天下事只怕無志。有了志向,總可逐漸辦去。我想天下世間、古今中外,都被銀錢二字困縛住了。但銀錢也不過是一代價,飢不可食,寒不可衣,不知為何有些魔力?假使捨去銀錢,令全國統用鈔票,總教有了信用,鈔票就是銀錢,政府不至竭蹶,百姓不至困苦,外人亦無從難我,練兵兵集,築路路成,豈不是一件大快事么!"

袁世凱聽了這一片話,只談談地笑著,半天方吐出三個字"可以嗎?"

孫中山卻堅信地點首。

現在,孫中山要離京了,要到南方去了,袁世凱素性送他一個順水人情,慷慷慨慨地給他一張空頭支票。"孫先生要離京到南京辦實業去了。慰庭十分高興。想起日前所談大辦鐵路事,深知先生成竹在胸,必能旗開得勝。那就請先生領全國鐵路督辦一職吧,也好名正言順,開展開作。"

孫中山欣然接受,說:"承總統厚愛,文一定竭盡全力。"

袁世凱又說:"黃先生不日也將南去,那就屈駕就任川粵漢鐵路督辦吧,也好助孫先生一臂。"

黃興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袁、孫、黃、黎四巨頭的一場生死悠關大搏鬥,以一項鐵路建設的虛無經濟措施而告結束了。

"明碼"交易已如此,半個月後,等到黃興離京南下時,猛有覺醒,感到"大事壞了",只以鐵路事把《臨時約法》所定諸多大事都丟下了,8條政綱是一片浮雲。這位激進的民主革命派知道上了袁世凱的當了。可是,他卻不是採取積極的措施,亡羊補牢,而仍然抱有幻想,企圖拉攏袁身邊的親信楊度,以楊制袁,達到目的。黃興離京的時候,找到老同盟會會員胡瑛,把拉楊度加人國民黨的事便委託了他。這位老同盟會員是楊度的好友,也是一位書讀得太多了,獃子,當時雖滿口答應,說"一定會做好工作,拉楊過來。"誰知同楊接觸之後,竟被楊的一派動人言辭所動,不知不覺間站到楊度那邊給黃興發了個"勸退"電報,說什麼"楊本舊時同志,去歲輔助項城宣布共和,慘淡經營,厥功甚偉。既欲邀之入黨,其所建議(即取消政黨政治),理宜委曲贊同。"

黃興糊塗了,他本來以為可以把楊度拉過來,成為同志,怎麼又陳詞爛調提出取消政黨政治呢?黃不信楊會如此朝東暮西,便直接電達楊度,勸其歸順。楊度回了一個簡單而明白的電報,說"政治內閣影響總統權力,國民黨還是不堅持為好。"黃興再電胡瑛,胡瑛卻跟楊度唱了同一個腔調說:"楊前電,意志懇切。瑛以為吾黨處此時勢,急應將事實上之一切障礙誤解,委曲解釋,以達進行之目的。"

黃興有點發怒了:"這是什麼話?!政黨內閣是對內閣的完全負責,對於總統也會永遠維持尊榮。這是為國家,為民族,國民黨才這樣做的,你們楊度,胡瑛以前都表示過這樣的態度,怎麼今天忽變前議,另生枝節,這是何意?"黃興想歸自己想,胡瑛這個老同盟會員沒有拉來楊度、卻被楊度拉了過去,這是事實,黃興也只好獨自生氣了。

孫中山離開北京了,黃興也離開北京了,北京城變得一派潔凈。袁世凱把枕頭墊得高高的,舒舒服服睡了幾天,忽然產生了"國主"的慈悲:天下太平了,內閣又組織得那麼叫人放心,作為大總統,他得有點兒表示,得褒揚功臣,得撫優子民。他把內閣總理趙秉鈞找到面前,說出了自己的心愿。

"智庵,這事我原想讓你以內閣名義去辦辦,後來覺得那樣做不夠莊嚴、隆重,我想還是以總統名義為好。當然啦,具體事還得內閣去做。你看如何?"

這個眨眼便到了50歲的臨汝人,10年前便成了袁世凱的心腹。那時候,袁世凱接任直隸總督,便派他趙秉鈞以道員身份去創辦警校。不久,清政府便設立了巡警部,趙秉鈞任了侍郎。辛亥革命時,更成為袁世凱的得力助手,布置特務,鎮壓革命黨人都是他。袁世凱當上臨時大總統了,當初清政府的巡警部搖身變成了內務部,趙秉鈞又成了內務總長。現在,袁世凱又把他捧到內閣總理位子上,他當然一切都聽從袁世凱的,唯袁氏馬首是脆。但是,趙秉鈞的內閣卻面臨著家貧如洗的困境,外債借不到,內捐收不上,正是度日如年之際,拿什麼去獎賞有功之人呢?

"國庫十分空虛,只怕......"

袁世凱不待他說出口,便搖手阻止。"這我知道。沒有錢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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