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憤怒而又絕望的嘶喊 一切都晚了

由於天王不肯納諫,李秀成致信駐於溧陽的李世賢,約他一起前往江西。察覺李秀成要走,天王急了,忙授意群臣苦苦挽留,李秀成本身也顧忌老母仍留於城中,只得答應繼續在天京主持防守。

1864年1月,李秀成攜手李世賢,在天京周邊發動了一次大膽突擊,試圖衝破淮軍對常州的包圍,重續天京補給線。然而這次突擊並沒能取得成功,連「太平號」汽船也被焚毀。

一計未成,再生一計,李秀成部署沛王譚星等分路南進江西,以便從江西奪取糧食補給。可惜這些軍隊只是牽制了部分湘軍,既定目標仍未能夠達成。

2月27日,李秀成養子李容發自句容護糧入天京,但在到達天京城牆邊時遭到截擊,超過一萬多公斤的糧食全部落入了湘軍之手。

在截斷陸路糧道的同時,曾國荃軍繼續向前步步推進,次日他們攻克了鐘山上的要塞天堡城,天京四周的制高點盡為其所有。李秀成雖然實施了猛烈反擊,但是再未能夠收復這些山頭。同一天,曾軍在神策、太平兩門外築起營壘,從而完成了對天京的合圍。

湘軍在天京城外的營壘完全依照其固有的軍制進行構築。鹿砦、壕溝、土牆齊備,土牆為雙層胸牆,兩層胸牆間相隔三百米,胸牆上每隔四百米到八百米都有一座堡壘。這樣的堡壘總共有一百二十座之多,而且每座堡壘裡面都駐有全副武裝的官兵,天京軍民如今是插翅難飛了。

曾國荃在天京,左宗棠在浙江,李鴻章在江蘇,三路分進合擊,令太平軍陷入了首腦被困,四肢被制,顧此失彼,坐等宰割的絕境之中。至1864年3月,左宗棠攻克杭州,李鴻章攻克嘉興、溧陽,並在常熟取得大捷。與此同時,曾國荃也進一步加強了對天京的封鎖,外界與天京溝通的水陸兩路全都被阻住,連城牆和河岸之間的窪地都有人巡邏守衛。

中國商人當然不敢,實際也無渠道與天京進行交易,洋商由於外國領事發布了禁令,一般也不敢火中取栗,只有少數膽子特別大的洋商為了牟取暴利,才敢冒著被官軍巡邏隊抓獲的危險潛入天京。幾年前,向天京偷運軍火彈藥才能大發橫財,現在若哪個洋商從漢口或上海出發,往天京輸入了大米、食油或煤炭,那他能夠獲取的利潤就可與前者等同。在洋人圈子裡,只要聽說某艘洋船已自天京運糧返回,這艘船便會立刻成為其他西洋亡命徒的攻擊目標,他們會不顧一切地衝上船,殺死船員,搶走銀錢。

通過這樣的方式進入天京的糧食少之又少。天京城中家家糧食罄盡,戶戶米缸見底,一些太平軍士兵只好用繩子從城頭上吊下來,在官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從城牆底下尋找野菜以及其他可以用來充饑的食物。

李秀成憂懼不已,決定開城放出婦女,用以節省糧食。對於他的用意,湘軍方面看得很清楚。曾國藩堂堂一個理學大師,但在戰爭期間卻心硬如鐵,甚至可以說是極為殘忍,他為了能夠拖垮城內守軍,爭取早日攻下天京,不惜建議曾國荃把城內放出的難民全都堵回去。倒是曾國荃尚存惻隱之心,加上還有西方官員在一旁觀察,所以不僅沒有照做,還設局招撫難民。

截於三月中旬,天京城內已放出婦女一萬多人,但仍不能從根本上緩解糧食奇缺的困境。李秀成啟奏天王洪秀全,告之以實情:「城中食物匱乏,餓死的人很多,懇求降旨籌謀,以安眾心。」

李秀成的意思還是勸天王突圍前往江西。這個時候,天王洪秀全突然做出了極為異常的舉動,他握著李秀成的手,抽泣著說道:「朕吃過東楊(指東王楊秀清)的苦頭,又被四王(應指幼西王蕭有和、信王洪仁發、勇王洪仁達、干王洪仁玕)所惑,所以才會任用你卻又不信任你,也才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現在一切都晚了!大廈將傾,就算突圍出去又何濟於事?朕已與天父約定,誓與此城共存亡!」

或許洪秀全常在深宮,實際早已失去了轉戰異地或重起爐灶的能力和勇氣,也或許,他真的已對前途絕望。不過在這一刻,他總算沒有再拿大話誑人或囈語欺人,也總算承認了自己的失誤,認識到了誰才是真正的忠臣。這對於同樣深陷於絕望之中的李秀成來說,未嘗不是一種遲來的安慰。

李秀成悲從中來,當即伏地痛哭,無法仰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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