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憤怒而又絕望的嘶喊 談判

常勝軍攻城時,李鴻章本人就在後方一座淮軍的柵寨內觀戰。戈登有心在中國上司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第五聯隊衝鋒失敗後,他一邊下令恢複炮擊,一邊派第三聯隊佯攻柵寨左翼盡頭,以便把太平軍的注意力吸引到左面。

正在婁門督戰的慕王譚紹光果然中計,命其精銳部隊前去防守左翼。他的精銳部隊剛剛一轉移,第二聯隊馬上從柵寨右翼沖了上去,而且不等架設浮橋,就越下城壕,泅水而過。

見到這一情況,太平軍心慌意亂,爭相逃入婁門,城東柵寨全部棄守,被聯合部隊趁機予以控制。

戰後,人們看到柵寨周圍的土地就好像被炮彈犁翻過一樣,常勝軍炮火之猛烈,太平軍損失之慘重,可以想見。對於太平軍能夠在這麼長的時間內,冒著炮火堅守陣地,連觀戰的洋人都認為他們「實在令人讚賞」。

攻下柵寨後,淮軍從水陸三面兵臨蘇州城下,城中糧道和援兵入援之路雙雙斷絕。李鴻章急於拿下蘇州,一個勁地催促程學啟快打猛攻。程部官兵以肉搏戰的方式企圖登城,致使守城形勢極其危急,李秀成、譚紹光衝上城頭,親自揮刀與敵兵格鬥,這才稍稍打壓了一下淮軍的氣焰。

看到形勢如此危急,以郜永寬為首的四王四天將乞降之念更加強烈和迫切。郜永寬親自出城,在城北陽澄湖與程學啟、戈登進行談判。

雖然聯合部隊已控制了城東柵寨,但這並不意味著繼續攻城就會取得成功。常勝軍在兩次攻城戰中已經損失巨大,下一步他們還需要衝過六十多米的距離才能到達蘇州護城橋的橋頭,而只要部隊在橋頭稍微受挫,就會被太平軍擊退。出於這一顧慮,戈登竭力主張提供優惠條件,以誘使郜永寬等人投降。

在談判過程中,程學啟代表李鴻章,答應給予四王四天將最高不低於二品的武將官職,代價是殺掉李秀成、譚紹光,然後獻城歸降。作為信譽保證,程學啟與郜永寬換帖結為兄弟,他還當眾折箭起誓,並讓戈登做了證人。

作為太平軍統帥級別的人物,李秀成具有極強的觀察力,雖然他並不掌握郜永寬暗中出城談判的詳情,但通過一些細節仍不難察覺到對方態度的變化,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就是,他欲調郜永寬等人出戰,卻未能得到響應。

問題在於,即便李秀成明知彼輩有異心,要想予以阻止也很困難。因為按照太平天國後期的軍制,郜永寬等人的部隊均由各自進行掌握,而且他們還據守著包括蘇州的四個城門。這是四王四天將能夠有恃無恐地不斷乞降的一個重要原因,談判時郜永寬就告訴程學啟、戈登,他的軍隊足以制住忠王和慕王,所以就算出城談判的事泄露出去,他也不怕。

此外,在蘇州和天京均處於內乏糧草、外無救兵的情況下,李秀成自己對於前途也非常悲觀,他實在拿不出一個足夠理由,來說服眾人繼續為天國拼死拼活。

借著私下閑談的機會,李秀成對郜永寬等人說:「現在主上(洪秀全)遭遇困境,看來勢頭不能長久。你們是兩湖之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不會加害於你們……現在這樣的形勢,我也不能再留你們。」

接著,李秀成又說:「我是天國名將,若有他心,有誰能夠為我做擔保呢!」那意思很明白,如果他李秀成不是名聲太大,投降無門,也極有可能走上同樣的道路。

眾人弄不清李秀成是否在故意試探他們,只得都半真半假地表示:「忠王寬心,我等由忠王提攜至今,萬萬不會忘恩負義,而有他心!若有他心,也不會與忠王共嘗甘苦數年。」

李秀成聽得出,郜永寬等人在他面前仍沒有完全說實話。他想來想去,自己成名皆賴部下之力,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如給這些人留一條活路。可是譚紹光身為蘇州主將,為人剛直,又是廣西老兄弟,與郜永寬的意見不會一致,若要兩全其美,還是讓他別走為好。於是,他便當著諸將的面,提議放棄蘇州和天京,將全部人馬轉移至廣西。

誰知此議一出,譚紹光極力反對,仍主張堅守到底,其他諸王一心想要投降,也不同意李秀成的意見。

見事不可為,又別無良策,李秀成只得在半夜裡從胥門城頭上緣繩而下,離開蘇州。臨行前,他握著譚紹光的手流下了眼淚,說:「事敗如此,只好靠老弟一人肩負重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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