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除了拚命就是更拚命 炸死了一排排的人

曾國藩的觀察和判斷都沒錯,湘軍勝利在望。不過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天國仍擁有一定的實力,而湘軍要想扳倒它,也還需要經過一個時期。

據湘軍方面統計,曾國荃軍在天京會戰中傷亡了五千人,如果算上病死者,折損情況就更為嚴重。在添加援兵後,雖然總兵力增至三萬餘人,但由於要不斷分兵北援,力量就又不夠用了,不得不在天京城下停止進攻。

籠罩於重重危機之下,太平天國把所有的解圍希望都放在了「進北攻南」之上。1863年2月底至3月中旬,李秀成陸續抽調精兵,由其親自率領渡江北上。如此一來,太平軍同樣無法在天京城下進行反攻,這種雙方都無力進行大戰的狀態由此保持了約半年之久。

李秀成軍在經過含山、和州、巢縣後,先攻下江浦,進而又對有「無為北大門」之稱的石澗埠展開圍攻。石澗守軍以逸待勞,堅守不出,太平軍連續攻擊數日都無法得手。那幾天大雨瓢潑,曾經困擾湘軍的疫情也在太平軍軍營中傳播開來,很多官兵一病不起,與此同時,曾國藩調鮑超等部北上增援。眼看形勢不妙,李秀成只得從江浦撤軍,並將攻擊目標轉向無為、廬江,但這些城池的防守也很嚴密,太平軍一無所獲。

1863年5月10日,李秀成率部圍攻六安。他原計畫在六安與張樂行和陳得才會合,到了六安才知道,張樂行已經被捕,陳得纔則西入陝南,無法與之取得聯繫。此時鮑超等趕來增援的湘軍各部已抵達廬江、無為一帶,六安一帶又糧食緊缺,在自身所攜軍糧告急,且前進無望,久留不能的情況下,李秀成只得停止西進,全軍東返。

北上時浩浩蕩蕩,東返時卻兩手空空,李秀成實在不甘心。「進北攻南」方案的最初靈感來自李世賢之計,他便打算按照此計,在東返過程中,「倒擊揚州、六合,然後襲通、泰(南通、泰州)以連蘇、杭(蘇州、杭州)」。

從揚州到南通、泰州,乃俗稱的里下河地區,該地區盛產海鹽,漕運發達。李秀成預計,在佔領里下河之後,一者有條件徵集糧餉,二者懾於太平軍的聲勢,鎮江清軍將不擊自退。鎮江既下,就可以通過天京郊外的燕子磯,將外界糧餉源源不斷地運入天京城內,而只要糧餉有保障,曾國荃便不足為慮。

5月19日,李秀成下令撤六安之圍,準備先往壽州、天長補充軍糧,然後再進圍六合、揚州。孰料壽州原為皖北割據勢力苗沛霖的地盤,苗沛霖多年在此強征谷糧,胡作非為,導致這一帶人煙稀疏,一片荒涼。當李秀成軍到達壽州時,軍糧已經所剩無幾,官兵們只能以草根充饑,因此餓死了許多人。之後他們花費了將近半個月時間,才得以通過壽州,到達天長。

太平軍進兵皖北,一度分散了曾國荃的兵力。發現李秀成即將揮師東下,進軍里下河,曾國荃也決定採用圍魏救趙之計,在天京城下發起新的進攻,以迫使李秀成放棄東向,回救天京。

自古守城必守山,攻城必攻山。天京城外的雨花台地勢高,且緊鄰城牆,太平軍在其上修築石壘,作為對天京城進行協防的一大要塞。江南大營曾圍攻雨花台要塞多年,但都沒能打下來。這次曾國荃授命李臣典,對要塞採取了乘夜偷襲的方式。

自天京會戰結束後,攻守雙方已休戰數月,要塞守軍明顯懈怠下來。直到李臣典率部在三更天時架梯登壘,驚醒過來的守軍才急忙對外開炮轟擊,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李臣典一馬當先地攀上城頭,拔下太平軍軍旗,緊隨其後的兵勇將火箭射入石壘,徹底打亂了守軍的陣腳。

天亮時,雨花台要塞被湘軍完全攻克。曾國藩在奏報中為了給弟弟請功,極力渲染戰況之激烈,不過據他的幕僚趙烈文透露,實際上整個戰鬥過程並沒有那麼驚心動魄,湘軍僅死傷了幾個人,這一方面歸功於偷襲戰術的實施,另一方面也得說,太平軍的戰鬥力和作戰意志確實早已今不如昔。

除雨花台外,湘軍還攻克了聚寶門(即今中華門)外的九座石壘。消息傳到江北,李秀成自然無心再進攻里下河,匆匆率軍南下以回救天京,成了他的唯一選擇。

李軍南下時正逢長江水漲,道路被洪水沖毀,無法行走,滯緩了其前進速度。等全軍到達江岸,鮑超等部已攻下江浦,他們在長江北岸的後路被截斷了。太平軍人心慌亂,都希望自己能早一點登船,由於船少兵多,過於擁擠,許多前面的人都被後面的人擠落江中,讓江水給捲走了……

造成李軍損失慘重的另一個因素,是楊岳斌部湘軍水師的攻擊。這時天京附近的江面幾乎完全掌握在湘軍水師之手,太平軍只能通過九洑洲要塞炮台等幾座江邊炮台,對江面進行有限的控制。在李軍渡江的過程中,湘軍炮船不斷朝岸邊等待登船及其正在搶渡的太平軍施以轟擊。英國人呤俐其時正在九洑洲炮台協助李軍渡江,他目睹「炮彈不斷在這些骨瘦如柴的人們中間隆隆爆炸」「炸死了一排排的人」,感到痛苦莫名,可是又愛莫能助,無能為力。

李軍花了整整二十天才完成南渡,就這樣,老弱病殘人員及其不肯上船的馬匹也都被拋於北岸,等於大部分損失掉了。南渡前,李軍尚有可作戰士兵五萬人,最終回到天京城的只有一萬五千人。「進北攻南」戰略徹底失敗,天京不但沒能解圍,還因雨花台要塞的陷落以及前後數萬精兵的損失,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面對此情此景,連李秀成本人都意識到,天國確實已經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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