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除了拚命就是更拚命 極古今之惡戰

四江口告急,李鴻章忙令程學啟督各營前去解圍。先前程學啟能戰之名早已傳遍湘淮各軍,適逢曾國荃在天京城下被圍,情況危急,曾氏兄弟便擬調程學啟帶全軍雇輪船回援。李鴻章早已視程學啟為麾下首席勇將,哪裡捨得放人,太平軍的反攻正好給他提供了一個加以拒絕的絕好理由。他對曾國荃說:「程鎮(程學啟)日夜奮戰,對我支持極大。我這裡臨敵調兵,根本找不到人替代他。他如果被調走,不但青、嘉(青浦、嘉定)必然得而復失,淞滬也將大受震動。」給老師曾國藩的回覆則更簡單:「此間若無程鎮,再有危難,鴻章還能站得住腳嗎?」

北新涇戰役後,為了留住程學啟的心,李鴻章已將他的人馬擴充到三四千人,可獨當一路。在四江口,經過兩天激戰,程學啟部的營官大多受傷,將弁陣亡十三人,兵勇死傷六七百人,但依舊未能給被圍淮軍解圍。

李鴻章聞報,深恐被圍淮軍覆滅,遂在常勝軍的協同下,親率程學啟、劉銘傳等部進行大舉反攻。太平軍方面除譚紹光外,聽王陳炳文、潮王黃子隆也趕來參戰,這就是四江口會戰。

在北新涇戰役中,李鴻章進一步發現李秀成所部不僅洋槍最多,而且作戰時專用洋槍,射擊距離很遠。這使他感到要與李秀成部對抗,也唯有儘可能地多用洋槍。

洋槍引進越多,原有營制勢必難以容納。李鴻章雖然早就在原有營制外添練洋槍小隊,但只能是臨時措施,而非根本之計,於是他決定對營制進行改革,將原有的小槍隊全部改為洋槍隊。由於程學啟部戰鬥力最強,其所屬的一個營還被專門改成了洋槍隊營。

在四江口會戰中,這種營制改革被證明頗為有效,洋槍武裝下的淮軍表現出了絲毫不遜於湘軍的戰鬥力,在他們面前,太平軍竭盡全力仍討不到半點便宜,在折損一萬多人後,不得不朝崑山敗退。

得知所部大敗於四江口,蘇崑(蘇州、崑山)空虛,李秀成當即抽調兵力回援,顯示其繼續進攻曾國荃軍的決心已大為動搖。在此期間,另外兩路的進攻勢頭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遏制:輔王楊輔清一路雖然多次擊敗鮑超,還攻下了寧國縣城,但卻奈何不了核心的寧國府城;在彭玉麟、楊岳斌的指揮下,湘軍水陸軍肅清了太平軍設於金柱關和蕪湖之間的營壘,護王陳坤書一路在陸戰方面遭遇失敗。

退一步來說,就算楊輔清、陳坤書兩路能夠取得一隅之勝利,在李秀成這一路經營慘淡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再對大局產生多大影響。1862年10月25日,李秀成終於認識到再圍攻下去仍然無濟於事,只是徒損精銳和元氣而已,遂下令撤圍,停止進攻。

太平軍撤圍後,曾國荃派部分兵勇出壕,嘗試性地發動了一次攻擊,結果發現對方已經軍心渙散,鬥志全無。於是他下令各營傾巢而出,對東西路太平軍發動大反擊。這下太平軍不光是撤圍,連在天京城下都待不住了,李世賢率西路軍、李秀成率東路軍分別敗退,後者繞城而走,退入了天京城內。

天京會戰是一場關係雙方軍事消長的決定性戰役。曾國荃軍在此役中被數倍於己的敵人包圍,孤軍奮戰達四十六天之久,其間有一段時間連火藥都用完了,只得向湖北、江西緊急求援。湘軍自成立以來,還從來沒有打過如此漫長而艱苦的戰役,郭嵩燾稱之為「極古今之惡戰」。戰役結束時,倖存官兵幾乎個個傷痕纍纍,滿面枯槁。

曾國葆在戰前本已染疾,並獲准回家休養,這一戰之後病情加重,很快便死於軍營之中。曾國藩也被折騰得夠嗆,直言:「心已用爛,膽已驚碎,實在沒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在太平軍撤圍前,他致信曾國荃,說如果太平軍撤圍,你當以追為退,不可再長駐天京城下。

曾國荃一度在告急信中表現得可憐兮兮、哀哀戚戚,闖過生死線之後卻又重新恢複了他那狠巴巴的性格,他拒絕聽從兄長的意見,依舊紮營天京城下,呈虎視姿態。

曾國荃繼續待著不走,令李秀成大感頭疼。李世賢見狀,建議不如暫時舍曾國荃不攻,轉而北上進攻揚州、六合。

李世賢分析,江北清軍兵力空虛,也不會料到太平軍敢於突然渡江,正是北上的好時機。在佔領揚州、六合後,除可以得到糧食補給外,還能夾江打擊曾國荃,之後再分兵前往安慶進攻曾國藩,從而吸引曾國荃分兵救援,到時「乘虛擊之,則必勝矣」。

李秀成聽後覺得很有道理,同時考慮到自己與捻軍首領張樂行曾有合作,北上後可以與其聯合,於是決定採納這一計策。

在北上構想的基礎上,眾人又經過一番斟酌,最終形成了「進北攻南」方案。所謂進北,是由洪春元、李秀成先後率部北渡長江,所謂攻南,是李世賢等人在長江南岸進攻金柱關等地,以與北上行動相呼應。

當年安慶失陷時,陳玉成面對湘軍的緊逼圍攻,派扶王陳得才等人西征,「往河南、陝西等處去打江山」。進北攻南的目的,一方面是接應陳得才西征軍和聯合張樂行捻軍,另一方面是深入湘軍後方,威脅安慶直至武漢,以牽制乃至解除湘軍對天京的嚴重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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