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非重用漢人不可 哪裡還敢自高

在湘軍重臣中,左宗棠的自高自傲是出了名的。當初受「樊燮案」所困,他曾表示願到曾胡手下做一名營官,殺敵以自效,其實那不過是一時的激憤無奈之語而已。在左宗棠的內心裡,他連曾胡都瞧不上,尤其認為曾國藩打仗不行,太過「鈍拙」。有人把左宗棠和曾國藩、胡林翼相提並論,認為是抬高他,不知道在左宗棠看來,恰恰是讓他掉了價。

然而當被派到戰場上指揮軍事時,左宗棠卻絕不敢存有一絲一毫的驕傲麻痹,他自己精心擬訂的作戰計畫,只要發現已不符合實際需要,可以隨時推翻。他這樣向別人解釋:「我過去以一舉人的資格欲辦天下事,心氣不高能行嗎?現在朝廷如此倚靠信任和重用我,自然應當放低姿態,認真地為國家謀劃,哪裡還敢自高呢!」

在成功地解衢州之圍後,楚軍實力大增,已經有了與太平軍主力一拼高下的底氣,而情報又顯示李世賢在杭州部署的守軍其實並不多,兵力仍然集中在金華,這樣左宗棠便決心在金華與李世賢決戰,「直搗嚴州,以規省會」的戰略也隨之被調整為「先金華而後嚴、處」。

1862年8月11日,左宗棠率部自衢州東向進攻龍游,金華戰役的帷幕被徐徐拉開。一個月後,蔣益澧部八千兵勇到達前線,攻城範圍又擴展至蘭溪、湯溪。左宗棠對軍事地理學研究極深,他在奏疏中指出:龍游、湯溪兩城為金華要道,必須先攻下兩城,廓清後路,而後才可取金華;蘭溪通過水路直達嚴州,必須先攻下蘭溪,而後才可取嚴州。

一開始的戰事並不順利。太平軍依靠各城及其城外的防禦工事拚命固守,一看到攻城部隊撲上來就開炮,導致楚軍攻得越猛傷亡越多。在這種情況下,左宗棠時常發出「攻堅之難如此」的感嘆,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下令停止進攻,收隊回營,但他同時又非常清楚攻下龍、蘭、湯三城的重要性,所以依然堅持強攻。

恰在此時,曾國荃開始加緊圍攻南京,奉洪秀全之命,侍王李世賢率七萬餘人離浙赴蘇北援。金華一帶的太平軍的兵力大減,在與楚軍的對壘中失去了數量優勢,但他們仍按照侍王留下的「密囑」,憑藉「龍、蘭、湯為犄角,嚴、處為爪牙」的防禦體系,繼續進行頑強抵抗。

楚軍進展緩慢,傷亡卻不斷增加,其中龍游一戰傷亡近千人,湯溪一戰也傷亡了包括一名副將在內的三百餘人。就在左宗棠焦灼不安,深恐攻城戰曠日持久,會影響和拖累整個戰役進行之際,外圍突然傳來的一份捷報終於改變了這一尷尬處境。

在外圍,左宗棠的大將魏喻義負責駐守淳安。魏喻義原本隸屬於曾國藩,新近才由湖南調到浙江前線,歸左宗棠統轄。他曾率部參加過阻擊石達開的寶慶戰役,具備一定的作戰經驗。

按照左宗棠「直搗嚴州,以規省會」的原計畫,楚軍主力本來要自淳安出發,進攻嚴州。計畫變動後,主力前去參加大會戰,魏喻義部成了孤軍,但幸好太平軍也把重點放在金華戰場,並沒有主動前來進攻。

運氣這麼好,似乎應該躲在淳安城裡偷樂才是,但魏喻義的打算竟是趁太平軍不防,獨自攻取嚴州。部下們聽了都嚇一大跳,魏部一共才兩千人,守一座淳安城都覺得兵力單薄,去攻打主力也未必拿得下來的嚴州,會有多大把握?

魏喻義頗有左宗棠式的氣魄,他大手一揮:「定全浙必拔要域。」隨後拔營起寨,沿著小路一步步向嚴州移動,最後到達了距嚴州僅六十里的銅關。

浙東錢塘江上有一個獨特的營生,叫作「江山船」,實際就是妓船。魏喻義在偵察嚴州動靜的過程中,認識了「江山船」一名姓王的妓女,又通過王女與當地民團首領林三結識。太平軍嚴州守將與林三有仇怨,準備夜襲林三所據的地盤。林三得到這一情報後,忙派王女向魏喻義報告。

魏喻義正苦於嚴州守敵勢眾,硬攻難以得手,獲悉嚴州太平軍要傾巢出犯,不由得眼前一亮。他當即挑選出千名兵勇,親自帶領奔襲嚴州。

與龍、蘭、湯不同,嚴州城的太平軍守備相當鬆懈,城頭除了更夫斷斷續續地敲一下梆子外,篝火等照明設備都一無所有。敢死隊員以夜幕為掩護,用梯子登上西門城樓,繼而砍斷了西門鐵鎖。魏喻義率部一涌而入,與城內的留守官兵展開巷戰,猝不及防之下,太平軍毫無鬥志,不久就被擊潰。

前去夜襲林三的太平軍主力因對方已有準備,只得返回嚴州城,半路上他們望見火光,便知道大事不好,在確證楚軍已經入城後,只得不戰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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