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非重用漢人不可 我等你很久了

逃亡熱河途中,肅順主掌一切飲食供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極其有限的條件下,他當然要首先安排好咸豐的生活,其他人的供應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因此一路上僅咸豐能得到少許酒肉,嬪妃們只能以豆乳充饑。

剛到熱河的那段時間,內務府嚴重拮据,連皇家衛隊的口糧都經常短缺,肅順不能不有所權衡,所以后妃們的「宮分」(平時穿吃用度的開銷)都不能按照定例供給。地方官雖然進呈了豬羊雞鴨各二十隻,可肅順只顧著咸豐,把這些豬羊雞鴨全都送到了御膳房,而未分給後宮。據皇宮檔案記載,妃嬪們在抵達熱河的半個月內都未沾到一點葷腥,眾人莫不遷怒於肅順。

在熱河行宮,素來喜歡以賢良皇后形象示人的鈕祜祿氏勸咸豐,說既然咱們是逃難出來的,就不應該再保留看席。所謂看席,是邊吃喝邊看戲,在筵席中穿插戲曲表演。咸豐就樂意這個看席,但鈕祜祿氏說話做事,如同她借故責罰妃子一樣,都把「正義」的幌子拿在手裡,讓你無法反駁,咸豐只好說:「你的話很對,我這就吩咐肅六(肅順在家排第六)辦理。」

第二天,咸豐將鈕祜祿氏的話告訴了肅順。肅順最了解皇帝的心思,知道他捨不得將看席撤掉,於是馬上回覆咸豐:「內務府確實拮据,可是若突然降低進膳的規格,反倒會令外人驚疑。」

肅順為皇帝定製的理由正中咸豐之下懷,他回頭就照搬給鈕祜祿氏:「肅六說了,這樣不行。」鈕祜祿氏的習慣是要麼不出擊,出擊必中,結果卻被肅順三言兩語給打發了,她對肅順豈能不嫉不恨?

兩宮皇太后與肅順之間原來就芥蒂極深,而咸豐死後的權力之爭又加劇了這種矛盾。在給咸豐辦完喪事後,兩宮皇太后召肅順等八大臣入議,商量今後該如何處理朝政。肅順等人最初提出的建議是,由八大臣擬定諭旨,太后只負責蓋章,但不準更改諭旨內容,同時各方奏疏也不呈送給太后。

兩宮皇太后認為她們應該有閱看和處理奏疏的權力,經過一番爭執,八大臣做出讓步,同意奏疏仍送其閱覽。鈕祜祿氏掌握著兩枚皇帝生前使用的印章,一枚是咸豐賜予的「御賞」印,乃咸豐鑒賞書畫作品所用;另一枚即「同道堂」印,也就是她通過爭風吃醋從咸豐手裡索取的那枚信物。按照流程,兩宮皇太后看過奏疏之後,就上蓋「御賞」,下蓋「同道堂」,用以代替原先皇帝的硃筆批閱。比如曾國藩上一個奏摺,彙報近日軍情,兩宮太后會先在奏摺上蓋「御賞」「同道堂」,再由八大臣接著寫上:「贊襄政務王大臣奉旨:知道了!」

這種權力運作體制在當時被稱為「垂簾、輔政兼而有之」,顯然它絕不是兩宮太后真心想要的。那拉氏雖沒有經過嚴格的皇家教育,文化基礎和書法水平都不好,然而在咸豐的指導下也曾代筆批閱奏章,甚至公開評論政事,如何甘心充當別人的橡皮圖章?她極力攛掇鈕祜祿氏「垂簾聽政」,鈕祜祿氏起初因為擔心與肅順等人爭鬥未必能穩操勝券,所以對此不是很贊同。那拉氏見狀,便又將肅順平日如何「抑制」後宮的那些事翻出來,並且堅持認為,唯有實施「垂簾聽政」,她們孤兒寡母才可免為他人之魚肉。

鈕祜祿氏和那拉氏一樣,都不是一般的女人,這兩個當年僅僅二十多歲年紀的年輕皇太后,均有著把持朝政的強烈慾望。她們能夠達成妥協,其實就是要效仿明萬曆年間的陳氏和李氏,以各自所擁有的資源為砝碼,共同瓜分丈夫所留下的政治權力。在與那拉氏反覆計議後,鈕祜祿氏終於下決心放手一搏。

鈕祜祿氏自與那拉氏結盟後,很注意拉攏對方,醇郡王奕譞的嫡福晉既是那拉氏的胞妹,她也就把這位福晉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私下關係很好。這天在福晉來宮中看望鈕祜祿氏時,鈕祜祿氏便當著她的面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我們(被八大臣)欺負到這種地步,難道愛新覺羅家族裡就沒人了嗎?」

聽出皇太后的弦外之音,福晉連忙答道:「七爺(奕譞)在此!」鈕祜祿氏轉憂為喜:「那你讓他明天早上來見我。」

次日上午,奕譞來到軍機處值班室,稱應太后召命,要求入宮晉見。肅順在軍機處值班,他絲毫未打算給醇親王留面子,斥令其退下,還譏笑道:「太后召你?哪裡會有這種事!」奕譞雖是親王,但職權有限,無奈之下只得退立外階。

鈕祜祿氏急於見到奕譞,命太監到軍機處來探看動靜,但軍機處的人就是不告訴他,奕譞已在等待召見。太監見奕譞不在軍機處內,以為還沒來,就回宮中去了。第二天,鈕祜祿氏打破先召軍機處領班的慣例,首先召見醇郡王。可是太監連跑三趟軍機處,仍然見不到奕譞的人影,他覺得納悶,嘴裡自言自語:「七爺為什麼不來呢?」被阻於外階的奕譞聽到了,立即回應道:「我等你很久了!」太監如釋重負,連忙也上前招呼:「我等你很久了!」

奕譞由太監引領入宮,這時肅順就坐在軍機處值班室內,但已不能阻止。奕譞入宮後,鈕祜祿氏依舊哭訴一遍,奕譞則早就為兩宮太后想好了對策:「此事非恭王來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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