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勝天半子 鹿血斷飲

熱河終究不像京城那樣熱鬧繁華,春節時候,咸豐也感到了一絲猶如漂泊於異鄉的凄涼。這時英法聯軍早已從天津乘船回國,最擔心的那些事已經不可能發生,這使他終於生起了返京的念頭,並且已寫下「迴鑾」的上諭。辦事人員知道後急忙置辦行裝,但咸豐突然又病了。

咸豐的體弱多病既與操勞有關,也與從前的縱情聲色脫不開干係,到了後來,他不但整個人面黃肌瘦,而且下體異常怕冷,到了冬天更是如此。咸豐為此經常要吃藥,俗話說久病成醫,一次,某號稱懂醫的官員開了個藥方,他居然也能指出藥方中的藥用得對不對。

咸豐年紀尚輕,自己也懂得一些醫道,若善加保養,身體是可以好起來的,然而一個人既然一心想「縱慾自戕」,哪裡還顧及養生?房事不濟,他就亂吃壯陽葯,還用貂皮黃絨特製了一個套子,「以溫下體」,結果活生生地把自己整成了老病灶。

因為突然生病,咸豐只得推遲回京,以後他的身體一直時好時壞,京中甚至數次謠傳他已經病危,回京的事自然也就難以擺上日程。

即便在被傳病危的那些日子裡,咸豐其實也沒有好好靜養,該看的戲照看,一點不耽誤。他很怕冷,夏天看戲,輕歌曼舞,涼風習習,別人都覺得很愜意,他卻受不了,因此還生了病。

這次咸豐病得相當沉重,但身體稍好一些,他又傳諭看戲,然後再病再看,病情也更加惡化。等到實在看不動了,咸豐頭一天傳諭停止演出,次日即暈倒過去,蘇醒之後已經奄奄一息。

對於咸豐之死,野史中另外記載了一則「鹿血斷飲」的故事。咸豐在京時,太醫給他診斷病情時,說可以用飲鹿血來彌補「陽虧」。《本草綱目》中也說鹿血具有「大補虛損,益精血」的藥效,咸豐便同意按這個方子治療,當時圓明園養鹿數十至百頭,為的就是可以每天取鹿血供咸豐飲用。

出逃熱河前,咸豐本想下令把鹿帶走,左右勸他說,英法聯軍已經逼近京師,逃命還來不及,何必再帶著這些累贅?等形勢好轉,再來把它們帶走也不遲。

這樣鹿就一頭都沒帶走,結果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園裡所養的鹿死的死,逃的逃。熱河沒有鹿苑,咸豐能夠打獵時,尚通過狩鹿取血飲用,其後沉迷於看戲,就忘記了這個方子。及至臨終暈厥,再想取鹿血救命,倉促之間已不可得。

不管是不是鹿血斷飲的原因,總之咸豐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囑託後事。他下令召見御前侍臣,傳口諭立長子載淳為皇太子,要求載垣、肅順等八大臣「盡心輔弼,贊襄一切政務」。隨侍諸臣為求慎重起見,希望咸豐能夠用筆寫下來,但咸豐已不能握筆,故他的遺詔有「承寫」字樣,表示系由侍臣代為書寫。

當天半夜,御膳房接到了隨時送冰糖燕窩供皇上食用的諭令,然而太陽才剛剛升起,咸豐就駕崩了,年僅三十一歲。在皇宮御醫檔案上,他的致命病因被註明為「虛癆」。

咸豐去世時距離《北京條約》簽訂一年還不到。西方歷史學家敏銳地意識到這一點,指出「條約(指《北京條約》)讓他萬分恥辱……他一直在熱河幽居……這位皇帝再也沒有回到京城」。

可以肯定的是,假如沒有第二次鴉片戰爭,沒有英法聯軍的入侵,沒有《北京條約》,咸豐雖不可能長壽,但也不會死得這麼早。咸豐的撒手人寰,在給其家人帶來創痛的同時,也加深了他們對「夷」的憤恨和敵視。

當年給太子載淳授課的老師發現,載淳特別討厭任何與洋人沾邊的物品。一天他看到有人身上佩戴著計時器,就問老師那是什麼,得知是洋人發明的計時器,他立即拿來砸碎,並且恨恨地說:「沒有這東西,就不能看時間了嗎?」

事實上,清朝皇帝從康熙乾隆起就喜歡收藏歐洲的各種工藝品,從計時器到大鐘無一不有,載淳從小生活在宮中,不可能沒有見過,他是故意問也是故意砸的。

兒童總喜歡玩遊戲,太子也玩遊戲,但他玩的遊戲與眾不同,可以說相當暴力和少兒不宜。他經常弄來一些歐洲人的小像,然後把這些小像排成隊,用刀依次砍去小像的腦袋,一邊砍還一邊泄憤般地大喊:「殺盡洋鬼子!」

載淳繼位時尚年幼,然而已經從別人的敘述中知道了自己為什麼從小就失去了父親。作為載淳的母親、咸豐的妻子,一個二十多歲就被迫守寡的寡婦,葉赫那拉氏當然更清楚丈夫的死因,她同樣從骨子裡仇恨「洋鬼子」,只是因為時勢所限,不能發作而已。直到三十年後,手握大權的她才終於爆發出來,並且爆發得驚天動地(《對萬國宣戰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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