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勝天半子 要不要撤圍

李秀成在上海戰役中吃過英法聯軍的大虧,導致太平軍對洋人普遍有所忌憚,這應該是巴夏禮哄騙和恐嚇之術能夠得逞的一個原因。除此之外,由於李秀成沒有及時趕到,使得太平軍無法對武漢實施鉗形攻勢,而陳玉成又缺乏單獨進軍武漢的足夠信心,則是不容忽視的另一個原因。

李秀成是第二次西征計畫的主要制訂和發起人之一,本應與陳玉成達成高度默契,但他此次入贛,主要著眼於擴充自己的武裝,即先接收原石達開舊部和江西當地的起義軍,之後再借道江西入鄂,接收湖北的起義軍,與陳玉成協同配合反而被放到了次要位置。

孤軍深入和部隊滾雪球一般地不斷擴大,迫切需要李秀成通過一路攻城略地來獲得補給。與此同時,為保障皖南湘軍的糧道,左宗棠被牢牢牽制於景德鎮一帶,江西內地各府縣力量薄弱,李秀成想打哪兒就打哪兒,肆行無忌,哪裡還能夠如約進軍湖北?否則的話,李陳聯手,武昌可能早就拿下了。

李秀成是太平軍少有的具備大局觀的將領,他違背天王意願,打著接收贛鄂起義軍的由頭,執意主持南路軍的西征,其實更多的出發點還是要解安慶之圍。孰料打著打著,竟真的舍遠略就小利,丟了西瓜撿芝麻,與初衷背道而馳,從中亦可見太平軍在統一指揮、團結作戰方面存在著多麼嚴重的弊端。

既然本身對攻取武漢就沒有把握,陳玉成也就樂得答應洋人,送對方一個順水人情了。可是接下來的事實證明,他的這一決定是個不折不扣的下策,太平軍雖然分兵攻取了德安、孝感、隨州等地,但只要武昌不丟,對湘軍就無法造成足夠的震撼,也根本無法再牽制和調動其在安慶的部隊。對於這一點,李秀成看得很是真切,他嘆息道:「英王錯了,這樣做只會使安慶之圍更加堅固,他(指湘軍)有水師可濟餉,安肯救此不急之城?」

陳玉成的分兵為湘軍回援武漢贏得了足夠的時間。先是李續宜的步兵與舒保的騎兵繞道抵達武昌,使省城防務得到大大增強,隨後湘軍水師彭玉麟部、從援川軍中截留來的湘軍劉岳昭部四千餘人也雙雙回援到位,從而進一步增強了湘軍在湖北的實力。在這種情況下,陳玉成再不可能像剛入湖北時那樣如魚得水了。

其實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陳玉成當時不惜一切代價,舍「不急之城」而攻武昌,甚至順利地把武昌拿下來,湘軍也不會撤去安慶之圍。

圍繞要不要撤圍,曾胡此前已進行了緊急磋商。胡林翼確實有所動搖,但曾國藩的態度異常堅決,在他看來,武漢即算是丟掉,很快就能奪回,可是安慶一旦撤圍,以後要想再進行圍困就太難了。他還判斷,陳玉成奔襲湖北,其意無非是援救安慶,只要湘軍死死圍住安慶,不管最後武漢守不守得住,陳玉成必定還是要回援安慶。

不出曾國藩所料,1861年4月22日,陳玉成在攻佔湖北廣濟、黃梅後,便就勢折回安徽。

歸根結底,太平軍第二次西征的主要目的是援救安慶,陳玉成突襲湖北,也是為了圍魏救趙,牽制湘軍和迫使其回援,以解安慶之圍。胡林翼被攪得心神不寧,不得不派李續宜緊急回援湖北,說明這次長途奔襲至少已部分實現了既定目標。更重要的是,干王洪仁玕、章王林紹璋正從天京出發,率大批人馬西援安慶,陳玉成勢必要前往會合,以集中兵力救援安慶。

陳玉成進入安徽境內後,首先受到威脅的就是太湖。太湖乃胡林翼大營所在地,城中只有五百人固守,但胡林翼仍坐鎮城中一動不動。左右勸他趕緊轉移,他答道:「帥府所在,即官員職責所系。潛山、太湖,百戰得之,豈可輕棄?我就是在這裡守上一兩年都不怕敵軍進攻,而且我相信敵軍也不敢攻。」

事實上,胡林翼此時正在病中,連日吐血,真要出城行動也很困難,而且他和曾國藩不肯遷出祁門時的心境一樣,都擔心大營一動,會極大地動搖安慶、桐城兩地的軍心,所以只能咬著牙硬撐。

所幸陳玉成的心思完全不在攻克太湖之上,在他的率領下,所部一路風馳電掣,兼程並進,經過太湖、宿松時都沒有停留,最後取道石牌,直接屯紮於距安慶僅十五里之遙的集賢關。

陳玉成此次回援,一者急於解安慶之圍,二者如李秀成在江西一樣,也怕糧草不濟,所以急切地希望能夠速戰速決。這些都沒有超出曾國藩的預計範圍,他認為陳玉成的急躁求戰正是己方取勝的一個有利條件,因為部隊行軍太快,氣勢太足,必然容易暴露出破綻。

在胡林翼病重的情況下,曾國藩更多地擔負起了安慶戰場的指揮責任。他致信曾國荃,讓曾國荃務必沉住氣,先穩住數日,在這數日之內,不主動出戰,不隨意吶喊,如果隔得較遠,槍炮無法準確命中,也不準對太平軍亂放一槍一炮。

以靜制動,通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規律來制服對手,最早是羅澤南琢磨出來的獨門功夫,經他和曾國藩等人共同總結推廣,早已成為湘軍的老戰法。曾國藩斷定,太平軍在數日猛攻而無法得手的情況下,銳氣必然會漸漸消退,到時再以多隆阿、鮑超兩軍實施夾擊,此役將至少有六七成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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