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胡林翼的用兵原則和太湖戰役中的成功實踐,圍點打援應以打援為主,圍城為次,具體來說,如果你想用一萬人圍住一座城池,那麼就必須留兩萬餘至三萬人打援,如此才能確保「滿盤棋子皆是活著」。
湘軍東征皖北,原計畫是以曾國荃部圍安慶,多隆阿部圍桐城,李續宜、鮑超及金國琛、成大吉等部打援,但是在佔領太湖後,胡林翼發現他實際沒有這麼多兵力用來同時圍攻安慶、桐城。事實也是這樣,隨著曾國藩揮師皖南,鮑超部先從江北前往江南,後來隨著皖南形勢趨於危急,不僅李續宜部一度加入南援行列,連曾國荃也曾流露出要離開皖北的意圖,這使皖北原本相對雄厚的兵力遭到一定削弱。若是當初處處合圍,再受到城池牽制,還能留出多少打援兵力?
經過商討,曾胡決定只圍安慶,不圍桐城,曾國荃部仍圍安慶,多隆阿部則抽出來專用於打援。
曾國荃雖有「曾鐵桶」之稱,但「鐵桶」跟「鐵桶」不一樣,攻克安慶的難度遠非吉安可比,而且組成這批吉字營的萬餘兵勇都是新募之兵,在皖北湘軍各部中屬於弱旅,有不少人因此擔心曾國荃將難以續寫他攻城戰得手的歷史。
胡林翼本來就是把吉字營當弱兵使的,在他的概念里,打援比圍點更重要,強兵要拿去打援,圍點當然就只能靠弱兵了。不過他對曾國荃強調的卻是另外一套,比如,「圍師視剿兵較難」,圍點比打援的難度高,圍攻安慶非君不能勝任。比如,「自古以來,唯強兵可以力及三面,公(曾國荃)乃力顧四面」,又比如,「非強將如亞夫(指西漢名將周亞夫),斷不能如此堅定」。
在胡林翼寫給曾國荃的信中,充斥著此類話語,其用意無非是為了給曾國荃加油打氣,以增強對方的自信心,但其中有些話不免有過度吹捧之嫌,曾國荃被弄得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說自己不過是弱兵弱將,當不得如此高的評價。胡林翼則說曾國荃太謙虛——人不能太謙虛,過分的謙虛就顯得虛偽了!
曾國荃誠然不是弱將,但吉字營是弱兵這一事實卻無法遮掩。以弱兵圍城,怕就怕外圍敵援兵過於強大,連阻援部隊都擋不住,結果來個反包圍,把他們給困在城下,江南大營兩次被太平軍擊破於南京城下,便足可為前車之鑒。曾國荃在攻城時不可能完全沒有這種心理陰影,胡林翼教給他的方法是要學會「懵懂」。
過去有兄弟兩人,弟弟迷信,哥哥不迷信。連續幾年過去,兄弟倆都沒碰上什麼倒霉事,弟弟就犯嘀咕,心想既然哥哥不迷信也活得好好的,為什麼我不能像他一樣,活得洒脫些呢,自此他就不再給神靈上供了。
某日,弟弟忽然在路上碰到了神仙。神仙很生氣地責問他為什麼對自己不敬,弟弟說:「我是跟我哥哥學的,你們神仙為什麼只管我不管我哥哥?」神仙解釋道:「你哥哥懵懂,我們仙界怕懵懂,不得不躲著他走。你跟他不一樣,你向來頭腦清楚,是怕我們的,怎麼可以不循常規失了禮數?」
「懵懂」者,迷糊也。胡林翼繪聲繪色地給曾國荃講了這段故事,他的意思是說要做大事不能瞻前顧後,適當迷糊一下是必要的,否則就什麼事都幹不成,「天下人,唯懵懂足以成事」。
胡林翼藉此啟發曾國荃,要拿下安慶,必須把所有顧慮拋在腦後,包括可能被敵援兵反包圍的後顧之憂,一門心思用於圍攻,這樣最終他才能大功告成。
胡林翼這麼說,曾國荃也就這麼做,他在安慶城下開挖內外兩條戰壕,內壕用於封鎖城內守軍,外壕用於阻擊可能接近安慶的敵援兵,所取戰術正是費時較長但又確有成效的「長圍久困」。
與此同時,多隆阿率部開赴桐城地區。和鮑超一樣,多隆阿是個一天不打仗就手痒痒的人,曾胡讓他作為機動兵力,只需負責阻援,他卻屢次發起進攻桐城之役,部隊多有傷亡。
曾胡聞訊堅決反對。由於多隆阿不是曾國藩的嫡系戰將,所以曾國藩只能將他的反對意見寫在給曾國荃的信中,也警醒弟弟在圍城時要保持足夠耐心,不要像多隆阿一樣盲目攻城。
直接敲打多隆阿的主要是胡林翼。他頻頻致信多隆阿,明確指示「扒城之議,決不可行」,並且說這是他多年來對戰場上失敗教訓的總結,如果湘軍作戰時再不改進戰術,重複以往犯下的錯誤,「則賊匪(指太平軍、捻軍等)終無平定之理」。
經過屢次訓誡,多隆阿終於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下令撤退攻城之兵,並與桐城太平軍脫離接觸,轉而進駐於桐城西南的挂車河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