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隻緊緊抓住它的痙攣的手 犒師求和

9月28日是英法公使聲稱不交還巴夏禮就攻城的日子,但英法聯軍並沒有在當天發動進攻。真正的原因當然是後續援軍尚未抵達,但城中的王公大臣並不知道這一秘密,大家還都以為是恭親王的恫嚇策略生效了。

如此一來,奕訢周圍的輿論環境變得寬鬆了許多,這使巴夏禮退而求其次的那個願望得到了滿足。1860年9月29日,巴夏禮和洛奇被從刑部大牢轉移至北京北面的高廟。與以前相比,兩人所受到的待遇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轉。在附近的一家飯館裡,他們被予以好酒好菜招待,而且居然一頓飯就上了四十八道大菜。

巴、洛二人都生著病,身體虛弱,飯菜即使再豐盛也吃不下去,倒是能夠洗澡更衣令他們感到很是高興。這些特意施加的小恩小惠也讓巴夏禮轉變了態度,他同意給額爾金寫信,建議聯軍停止前進,與中方進行談判,不過他仍拒絕按照恆祺所授意的內容去說。在信中,巴夏禮寫道:「現在中國官員對我和洛奇很好。他們告訴我們,親王是一個果斷智慧的人,可以暫時停止敵對,創造一個談判的機會。」

收到巴夏禮的信件,確證巴、洛平安無事,額爾金感到十分高興。巴夏禮的信是用中文寫的,在將信件拿給中方前,洛奇特意在信末用印度語加了一句話,強調他們是在中國人的脅迫下才寫的信。不過他們顯然是多慮了,按照聯軍的計畫,北京城必攻無疑,巴夏禮寫不寫這封信都與之不搭界,兩人自然也不會成為「英奸」。

倒是洛奇的小心機啟發了額爾金。中方允許英國人給巴、洛送衣服,他就在衣服裡面多放了一塊手絹,上面用印度語綉了一段密語,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聯軍在三天內就要發動進攻。

額爾金的本意應該是安慰巴、洛,讓他們不要著急,聯軍很快就要來拯救他們了,可實際上這段密語卻讓兩人如墜冰窖,陷入了極度的惶恐不安之中。原因是之前在刑部大牢時,負責審訊他們的中方官員曾經向他們發出警告,說聯軍向京城射擊的第一發炮彈就是他們的死訊。

巴、洛欲哭無淚,但又不敢聲張。另一方面,因為他們肯寫信,中方給予的待遇卻越來越好,恭親王奕訢還特命給巴、洛送來了一種名貴的茶葉。這種茶葉連一般官員平時都喝不上,於是在他們喝茶的時候,有些官員也會走過來要上一點兒。

待遇再好,對於瀕死之人來說都沒太大意義,反而還可能加劇他們的痛苦。巴、洛就是如此,兩人在一塊木板上畫了一幅雙陸棋圖,然後一邊吃著牢頭給的糖果,一邊通過下棋來排解心中的恐懼和不安。

三天的期限很快就過了,但由於援兵依舊未露面,所以城外的聯軍也只能繼續通過喊口號來嚇人。這次被嚇住的是北京城裡的商人,包括同仁堂、恆利木廠等幾個商家湊到一塊,備了千頭牛羊還有酒什麼的,到聯軍軍營「犒師求和」。

春秋時有個「弦高犒師」的故事,說的是秦國想滅鄭國,鄭國商人弦高知道後便拿出自己的牛前去犒勞軍隊。秦軍以為鄭國已有準備,就放棄偷襲計畫回去了。與之不同,商人們的這次「犒師求和」只落得了一個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下場。英軍對送去的東西照單全收,卻拒絕議和,他們對商人們說:「國家大事不是你們這些商人能管的,你們一定要議和,就讓恭王親自來吧!」

咸豐早有諭令,讓恭親王不要與英法公使直接見面,而且奕訢自己去,會不會也是有去無回?可如果不去,又怎麼應付英法聯軍攻城的叫囂呢?

恆祺再次建議先釋放巴夏禮,但奕訢對此躊躇不決:巴夏禮在手裡至少是個籌碼,若是放走,誰知道英法聯軍會不會退兵?要知道洋人可沒有做過這樣的保證。

就在奕訢不知究竟該何去何從的時候,1860年10月4日,聯軍終於接收到了從天津開來的援兵,援兵包括步騎炮兵共八千多人,其中還有一支攻城炮隊,他們帶來的加農炮可直瞄射擊,乃攻城的一大利器。

聯軍剛剛進抵北京城時,額爾金一直催著軍隊趕快攻城,如今隨著攻城的時機成熟,他卻又猶豫起來。原因是他本來不知道巴夏禮是死是活,現在知道對方還活著,就不免擔心聯軍的全面進攻會引發中方報復。在日記中,他坦言:「中國人發覺自己手裡掌握了一根可以左右我們的槓桿,他們就會毫不留情地利用這個優勢。」

在聯軍內部,打仗的事最終還是得軍事統帥說了算。格蘭特和孟斗班一致決定非打不可,他們決定從兩個方向包圍北京,最後在圓明園外面的城牆邊會合。

10月6日中午,聯軍襲擊了僧格林沁、瑞麟軍營。僧軍在八里橋時尚能拚死血戰,但自撤退至北京郊區後,戰鬥意志和士氣都已跌至谷底。僧格林沁在戰前承認:「現在人心渙散,難以收拾,設有疏失,勢將全行潰散。」瑞麟本非軍事統帥之才,對部下過寬,更是無法統轄部隊。兩軍皆不戰自潰,騎兵「望影而逃」,步兵「聞風而竄」,聯軍所過之處,如入無人之境。

在僧軍潰逃後,英軍檢查了他們的防禦工事,結果在防禦工事的內部發現了一道十幾米高的副堤。聯軍方面相信,如果這道副堤掌握在一支精銳部隊的手中,將是一條非常堅固的防線,英軍的大隊人馬就沒這麼容易往前推進了。由此也可見僧格林沁備戰時並沒有敷衍了事,怎奈所部人心渙散,已經無法再組織起任何像樣的戰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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