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隻緊緊抓住它的痙攣的手 你們怎麼如此貪得無厭

經過整整一天的爭吵,巴夏禮關於面呈國書的要求雖然擱淺,但他的另一個要求卻得到了滿足,載垣同意讓聯軍在通州以外的張家灣安營紮寨。

1860年9月18日,巴夏禮騎馬前去與額爾金進行商議,在經過張家灣時,他看到幾排玉米堆後面聚集著許多僧格林沁部的騎兵。

這是一個相當明顯的跡象,表明中國人在舉行談判的同時,也在為可能發生的戰事做著準備。實際上,僧格林沁的確已在通州一帶做了周密的軍事部署,他將軍營設在通州與張家灣之間的郭家墳,又在張家灣至八里橋的範圍內層層布兵,其中僅張家灣就有一千駐兵。

巴夏禮大怒,他派額爾金的私人秘書洛奇快馬加鞭,趕去向額爾金報告中國軍隊的動向,隨後自己返回通州,態度蠻橫地要求中方必須立即撤退張家灣的駐軍。

面對巴夏使的興師問罪,載垣回答說,駐兵可以撤退,但作為交換條件,英方要同意不面呈國書,也就是說,面呈國書這件事即使以後也不再存在討論的餘地。

巴夏禮一聽,氣呼呼地撂下一句:「不面呈國書,就是中國不願和好!」然後頭也不回地騎著馬走了。

咸豐之前曾交代載垣,說如果碰到英法提出「萬難允許之條」,必須一面發報,一面通知僧格林沁督兵作戰。在載垣看來,面呈國書就屬於「萬難允許之條」,巴夏禮本已同意暫且不提,可是這次去而復返,卻顯示出了一定要強加於中方的姿態,這不是說明談判已經破裂,只能一戰了嗎?

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官民對英法內部的情況向來都是一筆糊塗賬,不少人還誤以為巴夏禮就是聯軍總頭目。有人對載垣說,巴夏禮「善能用兵,各夷均聽其指使」,此次來談判,已被他看清楚了中方布兵的虛實,回去後,他肯定將率領全副武裝的聯軍前來襲擊通州。

載垣一想,自古擒賊先擒王,如果先把巴夏禮抓起來,英法聯軍必然軍心慌亂,己方再乘此機會發動進攻,還能沒有勝算嗎?他趕快通知僧格林沁,請僧格林沁於途中截住巴夏禮。

巴夏禮很容易就被僧格林沁派出的部下截捕,同時被捕的還有被巴夏禮派去報信的洛奇。

洛奇在報信途中遇到了格蘭特,格蘭特已經探聽到蒙古騎兵秘密調動的情報,而且已向軍隊下達了停止前進的命令,這使洛奇報告的價值大為降低。洛奇顯然對此很不滿足,他和巴夏禮一樣,因為在與中國人打交道的過程中始終碾壓著對方,所以根本就沒有多少安全意識,報完信後竟然又單槍匹馬地回了頭,結果正好自投羅網。

巴夏禮、洛奇很快被押到僧格林沁面前。巴夏禮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蒙古王公,用他本人的形容,僧王「剛毅的面容顯示出了非同尋常的才幹和堅不可摧的意志」。

士兵要巴夏禮等人向僧格林沁磕頭。自乾隆皇帝接見英國使節起,磕頭與否一直是橫亘在中國和西方人之間的一道難題,當時的中國人對磕頭習以為常,但許多西方人都認為這是在犧牲他們的個人尊嚴,二者在觀念上的衝突幾乎不可調和。第三次大沽口戰役期間,就曾發生過因被俘的英軍士兵拒絕磕頭,被憤怒的蒙古騎兵當場砍頭的例子。

儘管早有先例,但在中國人面前驕橫慣了的巴夏禮仍然拒絕磕頭。士兵也不跟他客氣,將他的腦袋按在大理石地面上嘭嘭地連磕了好幾次。

在巴夏禮等人跪下後,僧格林沁逐一詢問他們的姓名和軍階。當巴夏禮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僧格林沁立刻怒形於色,他氣憤地對巴夏禮說:「你們贏了兩次,而我們只贏了一次(指第三次大沽口之戰)。你們兩次進犯大沽炮台,你們怎麼如此貪得無厭?現在到了教洋人學會尊重(別人)的時候了!」

巴夏禮對中國的蔑視和粗暴態度在華人中盡人皆知。僧格林沁認為巴夏禮不但行為惡劣,而且像他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貨色,正是第二次鴉片戰爭的罪魁禍首之一,應該對所有已發生的爭端和不幸承擔責任。他朝巴夏禮吼道:「我知道你的名字,是你們煽動手下胡作非為。既然你現在已經被抓到了,就要受盡折磨,以償其罪!」

巴夏禮自恃有聯軍撐腰,到了這個時候仍不肯服軟,他威脅說一旦聯軍方面知道自己被捕,必將向通州發動進攻,所以後果非常嚴重。僧格林沁聽後哈哈大笑,隨即朝一名隨從點了點頭,隨從心領神會地把巴夏禮的頭重新按到了地上。

「寫信回國,讓他們停止進攻。」僧格林沁說。

巴夏禮氣急敗壞地答道:「我沒有任何辦法控制軍事行動,我絕不會欺騙親王閣下。」

正說著,一名信使疾馳而至,很明顯是發生了緊急軍情。於是僧格林沁策馬而去,後面一大批軍官緊緊相隨,巴夏禮、洛奇和其他被捕洋人則被押往京城,關進了刑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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