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未見過如此有膽魄的人 想不打敗仗都難

新河一戰,蒙古騎兵一共傷亡了近四百人,見已無取勝希望,他們只得實施突圍。一度面臨滅頂之災的錫克騎兵來了精神,他們立刻兜後追擊,想給對手來個血腥屠殺。幸好一場暴雨忽然傾盆而下,蒙古騎兵余部以此為掩護,才得以退守塘沽。

新河和軍糧城隨後陷於敵手,這使形勢頓時變得極其嚴峻:英法聯軍的軍艦由北塘開向大沽,用艦炮對準大沽炮台,以扼炮台之前;其步騎據守新河、軍糧城,以逼炮台之後。

大沽炮台的炮口所向大部分都朝向海面,一旦英法聯軍從側背發起攻擊,無法反身施射。「鐵脖子御史」陳鴻翊曾擔心過的情況赫然出現在眼前,此時僧格林沁才後悔不該縱敵登岸,然而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1860年8月14凌晨,英法聯軍兵臨塘沽。塘沽築有周長近四里的泥牆,上面設有槍眼、炮洞工事,配備著火炮,具備一定的防守能力。觀察形勢之後,英軍統帥格蘭特以部隊需要休息為由,提出第二天再打,可是法軍統帥孟斗班卻希望立即攻城。

英法雖然共同發動第二次鴉片戰爭,但無論兵力還是後勤支援,法軍都不及英軍。另一方面,當時正值法國的民族主義情緒高漲之際,其國內輿論甚至稱侵華的英法聯軍為「法英聯軍」。作為法軍統帥,孟斗班也不願老讓英軍出風頭,既然英軍說要休息,他就決定在沒有英軍幫助的情況下獨自攻城。

沒承想這一打就吃了虧。塘沽原有駐兵加上退守的騎兵總計有三千人,他們已接到僧格林沁的命令「扼守壕牆,嚴加戒備,不準稍有鬆懈」,看到法軍衝上來,立即用火炮進行攔阻。

孟斗班不甘心在英國佬面前丟了面子,仍勒令士兵繼續衝鋒。只是法軍士兵的英勇精神遠不如中國軍人,很快,這些士兵就敗退下來。

格蘭特比孟斗班要老奸巨猾得多,他傳令休息就是因為發現正面進攻難度較大,孟斗班執意一攻恰好給他蹚了雷,讓他驗證了自己的觀點。與此同時,法軍的進攻也吸引了守軍正面的火力,格蘭特抓住機會,指揮英軍鳧水由葦塘抄襲守軍側背。守軍腹背受敵,不得不由塘沽退至大沽口北岸,轉而協同防守北岸炮台。

第三次大沽口戰役前,僧格林沁曾誇下海口:「即使該夷(英法聯軍)捨命報復,現在營壘倍厚加高,密布大炮,各營官兵無不奮勇,足資抵禦。」如今隨著塘沽淪陷,大沽岌岌可危,僧格林沁的保證不攻自破,他本人也備受外界質疑。

有人分析僧格林沁致敗之因,說他和古代的屈瑕很像。屈瑕是詩人屈原的祖先,春秋戰國時楚國的一員大將。他仗著以石擊卵的優勢打了一場勝仗,之後便趾高氣揚,不可一世,最終導致全軍落敗。

論者以為,僧格林沁最初系以擊敗太平天國北伐軍揚名,但那場仗出力最多的其實是勝保。言外之意,僧格林沁和屈瑕一樣,不過因人成事,卻把自己真當成了武聖關公,驕矜如此,想不打敗仗都難。

僧格林沁此次剛愎自用,因驕落敗,這一點自然沒有錯,可要以此否定僧格林沁亦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若論軍事才能,僧王實非勝保等其他北方將領所能及,且不說他是擊敗北伐軍一役的首功之臣,勝保不過一配角罷了,僅就保衛京津而言,這一重責也非其莫屬。

作為對手,英法聯軍的評價或許更能說明問題,他們稱僧格林沁所部為「帝國(指清帝國)的最好軍隊」,說僧格林沁及其所部就算在落敗和形勢極其不利的情況下,「還想抵抗,並寸步不讓地保衛領土」。

咸豐對此心知肚明。聞聽大沽炮台處於危急狀況,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追究僧格林沁的責任,而是考慮無論如何要保住僧格林沁,避免其走屈瑕的路——屈瑕敗北後,自感無面目見君王和父老,乃自盡身亡。

1860年8月15日,也即塘沽淪陷的當天,咸豐給僧格林沁發去上諭:「天下根本,不在海口,實在京師。」相對於大沽,北京的安危更為重要,他要求僧格林沁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退保京師,繼續設法截擊敵軍,而萬不可在炮台與敵人拚命。

咸豐深知僧格林沁不畏死亡的剛毅性格,在諭旨中直接給他下達了離營的命令,並且說:「今有硃筆特旨,並非你自己畏葸害怕,有什麼可顧忌的?如果你執意不念天下大局,只為自己的名節考慮,那才是有負朕心!」

即便有了皇帝的嚴令,僧格林沁也未打算照做。咸豐讓他選擇可靠人員代為防守大沽南北岸炮台,自己離營,僧格林沁卻並未離開炮台,他任命直隸提督樂善為北岸炮台總指揮,自己仍駐守於南岸炮台。

樂善是蒙古正白旗人,因在第二次大沽口戰役中立有大功而被提升為直隸提督。僧格林沁告訴他,萬一北岸炮台守不住,可以撤出,但樂善卻毅然將自己的提督關防大印交與僧格林沁,以示誓死保衛大沽的決心。受其感召,所部有千餘人自願留在炮台與敵人拚死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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